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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柳子函非常感兴趣,问:“他说什么了?”黄莺儿拒绝,说:“我不告诉你。”柳子函奇怪:“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还保密啊?我偏要你说。”

  黄莺儿有些尴尬地说:“人们都觉得英雄醒来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豪言壮语,比如问——战友们怎么样了?或者是说,我没有完成任务……可他说的不是这个。”

  柳子函越发不解,刨根问底道:“究竟那是一句什么话呢?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吧,我也不是领导部门的,也不是报社记者。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一个颅脑外伤昏迷病人,突然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黄莺儿下了一个大决心:“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柳子函对天盟誓:“绝不告诉别人!就是铡刀搁在脖子上也像刘胡兰一样宁死不屈。”黄莺儿扑哧笑起来说:“也没有那么严重。宁智桐醒来

  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叫黄莺儿。”柳子函听了大惊,说:“糟了糟了!”黄莺儿不满道:“就算不是豪言壮语,也没那么可怕吧?”柳子函说:“我是说咱们以前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话,

  他其实都听见了?要不,他如何知道你叫黄莺儿?”黄莺儿说:“对呀!昏迷病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一无所知,他们知道很多事。”柳子函用指甲掐着太阳穴拼命回忆:“天哪,他还知道什么?我好像没说过他什么坏话吧?”黄莺儿说:“你不必那么紧张。他说你嘴挺直的。”

  柳子函讶然:“你们已经亲密到偷偷议论我了?”

  黄莺儿说:“什么偷偷!一个颅脑伤刚刚苏醒的病人,想说什么,医生还不是都要老老实实地听着?他若受了刺激,再昏过去那麻烦就大了。”

  宁智桐苏醒后,可以自主进食和翻身了,护理工作大幅度减轻。佟腊风网开一面,免了柳子函和黄莺儿的特护。两人去向宁智桐告别,正赶上宁智桐在小宋的帮助下,蹒跚练走。柳子函看到直立的宁智桐,吃了一惊。他比卧床的时候要显得高大了不少,朗俊如易水畔的荆轲。

  想来也是,一个人蜷缩在被褥中,极易颓废衰败,直立让人凛然威风。习惯中看到的宁智桐总是煞白的蜡人,面无表情,此刻看到一个面带微笑的青年军人,恍如隔世。

  “谢谢你们。”宁智桐说。他的脸上有一道手榴弹皮炸出的伤痕,把一张原本清俊的脸庞,恰到好处地添补上了刚毅。

  “不必谢。你是英雄。我们不过做了应该做的。”黄莺儿说。

  “什么英雄!怪我工作没有做到家,那个新兵太紧张了,如果我能把手榴弹丢得更远一些……”宁智桐下意识把手握紧,然后松开,重复这一动作。“嘿!你们不要把谈话搞得像汇报工作。我们就要到别的科实习了,今天特地来和你道别。”柳子函大大咧咧插入。“那我以后还可以看到你……们吗?”宁智桐面向黄莺

  儿说,话尾处瞟了一眼柳子函,算作兼顾。“基本上没什么希望。”柳子函没心没肺抢先回答。“除非我们特意来看你。按照惯例,我们从外科走了,

  就不会再回来。”黄莺儿低着头说。宁智桐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那主动权就掌握在你们手里了,我只有被动等待。”于是穿蓝色条纹病号服的男军人和穿白大衣的女军人们,握手告别。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吗?”游蓝达问。她们已经走到了

  下榻的宾馆,就要分手回各自房间休息。“当然没有完。正确地说,才刚刚开始。”柳子函说。“太好啦!我就是希望听到一个长长的故事。我现在已经闻到了一点儿爱情的味道,就像人们在靠近海的时候,会闻到鱼的腥气,估计以后可能会越来越浓郁。我有一个问题,那个时代,你们是不能谈恋爱的吗?”游蓝达问。

  “是的。我说过很多遍了,战士是不能谈恋爱的。”柳子函回答。

  “可是,你们已经是实习医生了,难道还不是干部吗?”游蓝达不解。

  “我们当时是学员,这是一种奇怪的中间状态。已经在学习做医生了,干的也是医生的活儿,人们通常以为我们是干部。但是,我们还没有被任命,在这道手续没有完成之前,我们都还是战士。你明白了吗?”柳子函掰开了揉碎了解释。和一个对中国大陆那个时代完全隔膜的外国年轻人,要说明这段背景,真是件辛苦事。

  “明白了。”游蓝达好不容易摊开双手表示理解。

  第二天早上,她们到机场。下了出租车,游蓝达突然用手一指说:“我已经知道名字了。”

  柳子函茫然:“谁的名字?”

  “就是这些花儿啊。”游蓝达点着路边的花丛,说,“你曾经问过我的。它们叫琴叶樱。叶子长得像口琴,所以得名。有个小名,叫做日日樱,因为花期长,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到它开花。至于为什么叫樱,很简单,长相像樱花。怎么样,可以了吗?”

  柳子函哭笑不得,说:“你还记得这个茬儿啊?我都忘了。”

  游蓝达说:“回答你的一切问题,是我的工作。”

  柳子函感动之余,打趣道:“如果我觉得你说得还不够详细,你会怎样呢?”

  游蓝达说:“这很简单。我可以继续告诉你,这种琴叶樱是大戟科麻疯树属的,原产于中南美洲和西印度群岛,如果你把它的枝叶扯断,可以有乳汁样的液体流出来。叶子是单叶互生,花是单性的,雌雄同株。果实成熟时呈黑褐色……怎么样,可以了吗?”

  柳子函说:“游蓝达,你什么时候修炼成了植物学家?”说着,伸出手去扯琴叶樱的枝条,看是否真会有汁液流出。游蓝达手疾眼快地制止了她,说:“不可,柳医生。琴叶樱的汁液是有毒的,轻则引起水疱发炎,重的会引起眼

  睛红肿……”柳子函赶紧缩回手,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周全?”游蓝达说:“我特地为你的问题查了《动植物学大词典》。”“哦,你还查了什么?”“我还知道了黄莺儿的意思。”“黄莺儿是什么意思?”别看柳子函跟黄莺儿是好友,还真不知道这鸟的确切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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