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一共七个              第九节    




我确实不够成熟。要是老练一点的话,和房东再周旋几天,那就不用受那洋罪
了。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变得毫无意义。

事情出在阿克发身上。

并不是他老子找来了,没有的事。他老子反正有五个儿子,香火旺旺的,少他
一个也役啥。我是说,咱们的阿克发有出息啦。

他借来了一辆三轮拖车,天天上七里外的镇上贩来西瓜,在校门口设摊叫卖。
他不贪,每斤只赚三分钱,并从不缺斤短两。除去孝敬车主的例钱,吃饭尽够了。
他发了狠,要多挣几个子儿,准备攒下一年的口粮。这样,苦了那辆车,象做疲劳
试验似的。

每天清晨,他上镇去运瓜,上课前准卸完车赶到教室。下午,我俩坐在校门边,
一人一声地叫卖。生意越做越大,我们经常送货到教工宿舍,学生寝室,并办理预
约登记。我敢说,学校没有谁不吃我们的瓜。校园东一堆西一块的西瓜皮就是我们
劳动的丰碑。

“西瓜甜死人啊,咬一口出人命哪!”

“正宗印尼瓜,甜得昏过去啊!”

我们叫卖。

我觉得,阿克发比柯达、富士实在。他事先并不咋呼,他从不画饼,要来就来
个真的,“正宗印尼瓜”,一角六分一斤,凡一次购买十斤以上者,每斤一角五分,
包熟,包甜。

我立刻到艺术系,当场撕毁合同。那老师愁容满面。我趁势问了一句,要不要
吃点西瓜,价格优惠,送货上门,包您满意。

“你给我出去!”

那就有点小题大作了。依我想,他要是真的那么热爱艺术,热爱到死去活来的
地步,不妨也可抽空去当当模特儿。虽说皮肤不那么富有光泽,但瘦瘦的,骨架凸
出,正好让亲爱的同学掌握艺用解剖。当然,这要自愿,更重要的是要缺钱。看来
他即使缺钱也没缺到这个地步,那就免了吧。

阿克发的心真好,每天送三个瓜到羊棚,送两个瓜给房东,至于我们这屋里的
几个,爱吃尽管吃,他从不计较。我当然爱吃,俗话说,不吃西瓜的只有木瓜。但
是,我也免了吧。阿克发自己都不吃。

有天,他大概乏透了。脚不洗就上了床。黑暗中,他说,真想提几个瓜回去,
给妈妈尝一尝。

“妈妈最爱吃瓜,最爱吃了……”

我懂啦,阿克发,你别再说了,现在,你混出个人样儿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我不回去。”

“行啦,回去吧。”

他说,西瓜没几天卖的了。等做完生意,好好休息一天,理个发,买件新汗衫,
去南京路买点好东西拎回去。好个阿克发,果然有志气。

每天,快到半夜时,摩托车一阵响,然后熄火。两个黑影摸进门来,拉灯,脱
衣,乒乒乓乓地洗脸。接着,“呯”地一下,该阿克发的西瓜走运了。至于吃几只,
要看天气及胃口,一般说,不吃他妈的三只决不住嘴。

阿克发不说一句话。

又该我来说了。历史的使命经常落到我的头上,有什么办法呢?

“我说,富士,这瓜吃不得。”

“咬一口出人命么?”

“难说,”我向他露了个底,“这瓜刚上过化肥,农药,没闻出来?你看,我
一点不吃。”

柯达和富士闻了又闻,一甩手,将剩下的半只扔出门外。

阿克发醒了,他来和我捣乱。

“没的事,吃吧,没农药的,吃吧。”

我算是白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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