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一共七个            第十六节      




“你想干啥?”

我毕恭毕敬地站住。

“我盯你有一会儿啦。你说说嘛,你想干啥?”

“不干啥,等人呗。”我说,“不过,不是等你,爸爸。”

问话的是我父亲。都五十多的人啦,也亏他有这份闲心,“盯你好一会儿啦”,
和我藏猫猫呢。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意思。

“跟我回家。走吧。”

我看看他。

阿反朝我走来,脚步轻盈,满面春风。她手托一小盒奶油蛋糕,隔老远就送了
个飞吻。

父亲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如同那吻是飞给他的。朝他儿子看看,又看看阿反,
哀哀地叹了一声。走了。

我告诉阿反,和我说话的不是问路者而是我父亲。她劲儿上来了,非要追上去
看看,“看看长得帅不帅。”

“别蠢了!”

“你不是他生的?”

“唉,你更蠢了。不呢,是他生的。可惜。”

她安慰我,一个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但道路可以选择。也就是说……

我干脆告诉她,别废话。

我想的是怎样才能割断历史。一切从头开始,从零开始。我不稀罕当父亲当祖
父的光荣,更不稀罕当儿子的幸运。我想抖落背上的“三座大区”。我不觉得自己
有“过去”,但我有“将来”,还有“现在”。我为现在和将来活着。

“全是空想!”

“是空想。想想也很幸福。”

是呵,想想也很幸福。将来是未知的。未知就是幸福。不过,此刻应当在意的
既不是血统问题也不是未来学,而是那边楼里的富士少爷。我在白日做梦,他也许
正梦着白日呢。他妈的!

我们手挽着手,围着那幢楼转圈。或者先背道而驰,走回百米后转回来,直到
面面相对。我吻吻她冰凉的鼻尖。

风中,梧桐叶象日历一样飘落。整条马路静静的,只有脚下的树叶发出毫不性
感的声响,只有接吻时的明朗的声响。

富士再伶俐,也被我抓获了。

我坐头班车进城,下车刚走到路口,迎面驶来富士。上啊!我扑过去,揪住他
外衣,纵身跳上后座。这下跑不了啦。摩托冲上人行道才煞住。

“别停,回寨子去。”

“你下去,我不认识你!”

好啊富士,大哥都不认啦,下流到了这种地步。他没说我拦路抢劫算是有良心
的。不过,我可不吃这套。

“行了,富士,不认识我,你就嚷吧,说我抢劫吧,咱们到局子里去分辩。”

“没工夫。你下去!”

“你别睡扁了头,我好不容易跳上来还会下去?”我顺手摸了摸他油亮的扁头,
怪可爱的。“直说了吧,负片和她爸爸上法院去告你啦,你有信在她手里。法院院
长是他老头的哥们。有你的好了!”

“谁,谁说……”

其实,我在冒冒他。我哪知道信不信的。富士慌了,车都开不稳。怕出车祸,
我又说了几句宽心话。我想好了,今天非把他劫到羊棚里,他要耍赖,我就揍他。
我吃准他怕揍。那些保养得象水仙一样的公子哥儿们都怕挨揍。

他开得极慢。慢就慢点吧。再慢也总会到的。有幸坐了回摩托,沾光啦。

“等等,”他将车停在路边,见我要揍他,忙拦住,“三菱,咱们做笔交易。”

“别做梦啦,”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收起来吧,没一两个亿,休想买动我。”

我将他推入羊棚。

阿反和申光知趣地走了出来,和我一起在寨子里等候。这几天,真乏透了。我
趴在床上,阿反上上下下给我捶背。申光在一边看着,眼睛瞪得贼圆。

羊棚门窗紧闭。

我们对结果做种种猜测(竖耳听着,如传来一声尖叫就立刻破门而入)。接着,
对谁是凶手做了截然相反的预言。女人认定是富士,我则看好负片,阿克发更妙,
说要杀起来的话必定是对杀。

我们谁也没有料到,两个小时后,羊棚大门突然洞开,他俩手挽手走了出来,
双双面带笑容。走过我们身边时,富士还颇有教养地点了点头。接着,一前一后跨
上摩托,负片双臂一展,款款地箍住富士的肥腰。他俩在一阵废气中“呯呯呯”地
飞走了。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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