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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白赵氏接受了儿媳仙草传达的儿子嘉轩要指教孙子媳妇的话竟然有点按捺不住。三个孙子一个孙女都从她的牵引下挣脱了手,从她的火炕上像出窝的鸟儿一样飞走了,只有三娃子牛犊还在靠墙的被筒里睡觉。家里的事情由嘉轩撑持她很放心,因为耳朵半聋听不清晰,因此就不去过问。每天晚上嘉轩仍然坚持睡前陪她坐一阵尽其孝道。她从早到晚坐在纺车前纺棉花,再把那一个个线穗儿拐到工字形的线拐上去,交给仙草去浆线织布。她很明白地限制自己不再过问家事,只是单纯地摇车纺线。她自己不觉察而仙草却早已感觉出来,她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就又直又硬,完全不像过去那么慈和婉约了。她听了仙草的活,就觉得接到了最重要的使命,当下从纺车下站起来走到孙子媳妇的窗外:“马驹家的到后头来,婆给你说话。”孝文媳妇也在摇纺车,随之就跟着婆的脚后跟走进上房里屋。婆坐在太师椅上,孝文媳妇怯怯地站在当面。白赵氏说:“你比马驹大。你十九他才十六。你身子披挂雄实,马驹还是个树秧。你要处处抬协他。你听下了没?”孝文媳妇满口答:“婆,我知道。我过门前俺妈也教导我,说要抬协他。他比我小我知道。”白赵氏说:“那你给婆说,你到屋几个月了,你咋样抬协他来?”孝文媳妇说:“我天天早起叮咛他,做活要可自家的力气,做不动的活甭硬做,小心伤了筋骨。”白赵氏问:“你还咋样抬协他?”孝文媳妇说:“我天天黑间劝他少念会儿书少熬点儿眼,白天上地黑间熬跟身子就亏下咧!”白赵氏仍不动声色问:“还有啥呢?”孝文媳妇说:“我常问他想吃啥饭,再给婆说了,就做他可口的饭。”白赵氏再问:“还怎么抬协他来?”孝文媳妇再说不出也想不到更多的抬协的事例,一低头又有了心计:“婆呀,你说该咋样抬协你的孙子?俺小辈人不懂啥,你老多指教才好哩!”白赵氏反问:“我说了你能做到?”孝文媳妇笑脸相迎:“婆说的话我不敢不做。”白赵氏再问:“我说了你不恼?”孝文媳妇说:“我咋敢恼婆说的话?我再不懂规矩也不敢不听婆的语。”白赵氏点点头:“那我就说——”孝文媳妇诚恳地说:“婆你有啥尽管说。”白赵氏压低声一字一板说:“你黑问甭跟马驹稀得那么欢!”孝文媳妇听到时猛乍楞了一下,随之就解开了被婆强调了重音的稀,是被婆脱淖牙齿漏风泄气的嘴把那个最不堪入耳的字说转音了,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喇地一下红赤了脸,羞得抬不起头来了。“话丑理端。”白赵氏不急不躁他说,“马豹十六还嫩着哩!你要是夜夜没遍没数儿地引逗他跟你稀——把他身子亏空了,嫩撅了,你就得守一辈子活寡!”孝文媳妇的头低垂得更下了:“婆……没有的事……”“看看马驹的脸色成了啥样子?还说没有!”白赵氏紧逼不放,“婆跟你实话直说,那个事跟吃饭喝汤一样,吃饱了喝够了不想吃也不想喝了,过不了一晌克化了又饿了也渴了,又急着吃急着喝了。总也没个完。”孝文媳妇咬着嘴唇硬着头皮站着恭听。白赵氏说:“我给你说,十天稀一回。记下记不下? ”孝文媳妇咯咯讷讷:“记下了。”

  当天夜里睡下,她一次又一次推开孝文的手。孝文先不悦意,接着就恼了,问她咋回事,她就学说了白赵氏白天的训示。孝文说:“婆怎么连这事也管?”她说:“她是婆嘛!”接着又给孝文劝说:“婆的话说得粗鲁可是心好着哩,怕伤你的身子骨儿,你小。”孝文气躁躁他说:“既然我小,忙着给我娶你做啥?给我娶媳妇就是叫我日嘛!不叫日就不要娶!我想怎么日就怎么日,想啥时候日就啥时候日!”孝文一边气呼呼说着一边就做了起来,像是和婆赌气似的。第二天,婆又把她唤进上房里屋。她这回有了充分准备。婆一见她就说她骗了自己。她就向婆艰难地述说孝文不听劝阻,自己也没办法:“婆呀……被窝里……又不能打墙呀……”白赵氏嘬嘬脱光了牙齿的嘴:“我来试着打这堵墙,看看打成打不成!”她不知婆将怎佯给她的被窝里筑起一道隔墙。

  当晚,孝文和她又进入那种欢愉销魂的时刻,窗外响起婆的僵硬的声音:“孝文,甭忘了你是个念书人唉!”随之就听见婆的小脚噔噔噔响到上房里去了。孝文突然从她身上跌滚下来,浑身憋出粘糊糊的汗液,背过身睡去了。她心里很难受,对婆憎恨在心里了。

  白赵氏仍然不放心,连续十天里改变了天黑睡觉的习惯,吹了灯坐在被筒里打盹,一当发觉孙子孝文窗户纸上的灯光熄灭以后,她就溜下炕来走到庭院里,坐在孝文窗外的木马架上说:“马驹俺娃好好睡,婆给你挡狼。”这是孝文小时跟婆睡觉时的催眠曲。直到窗里传出孝文匀称的鼾声,白赵氏才回到自己的火炕上脱衣睡下。有一天早饭时,白赵氏接过孙媳侍候来的饭菜。把刚转身准备出门的孙媳叫住,很得意地问:“你说,婆给你被窝里把墙打成了没?”孙媳妇满脸绊红,低下头求饶似的喃喃说:“啊呀婆哩早都不……咧!”

  尽管如此,孝文的脸色仍然发暗发灰,眼睛周围有一个晕圈儿,明显不过地呈现着纵欲过度的样子。白赵氏终于明白给被窝里打墙的作法完全失败,就变得恼羞成怒了。她再次把孙子媳妇传唤到上房里屋:“小冤家,你把婆给哄了!”孙子媳妇忙说:“没有没有!”白赵氏说:“马驹的脸色在那儿明摆着哩。”孙子媳妇低下头无言以辩。实际上孝文并没有因为婆的干涉而有半点收敛,几乎一夜也没空过,更谈不上遵守婆规定的“十天稀一回”的法令了。她本人也很吃惊,新婚三天连碰她也不碰的书呆子,一旦尝着了男女交媾的滋味就一下子上了瘾似的永无满足了。她现在也为孝文的身体担忧,真的这样下去,孝文嫩撅了,她就要守活寡了。她在被窝里规劝孝文:“细水长流好。你今黑忍一忍。等你长大了要怎样就怎样……”孝文却当作耳边风又做起自己想做的事。她对婆诚恳他说:“婆呀!打死我我也不敢哄你……我劝不下你孙子……”白赵氏说:“你跟他不要睡一头,两头睡下。”孙子媳妇说:“试过了……不行。他在那头还能……”白赵氏说:“你该给他另暖一条被筒,分开睡。”孙子媳妇说:“那办法我也试了……他把被子扔到脚地,又钻进我的被筒……”白赵氏眼一瞪,喝斥道:“嗬呀,说一千道一万全成我孙子的不是咧?你个碎屄就没一点错咧?你看你那俩奶!胀的像个猪尿脬!你看你那尻蛋子,肥的像酵面发喽!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爱挨球的身胚子!”孙子媳妇连羞辱带委屈,低头哭了。白赵氏冷着脸狠着声说:“马驹的事我回头说。你先把你管住。你要是再管不住,我就拿针把你的碎屄给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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