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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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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兆鹏在根据地住了下来,发现在红军士兵里头却没有这样严峻分歧和争论,而且洋溢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攻打西安的战斗热情。姜政委深入找出的讲演特富进力和鼓动力量:“南昌暴动失败了,广州暴动失败了,咱们这儿暴动也失败了,国民党高兴的近乎得意忘形。我们攻下西安就向全中国的反动派敲响第一声丧钟,共产党还存在,真正的革命刚刚开始!”姜政委洪亮激越的声音被热烈的呼喊打断了,他谦逊地低着硕大的脑袋等待呼声结束,然后扬起头来分析这次行动的形势:“西安的嫡系初调入陕,两眼紧盯着杂牌子地方军;杂牌子地方军收罗的都是土匪民团,属于乌合之众,十有八九都是逛窑子抽大烟的二流痞子,根本不经打。咱们红军不是一个顶仨,而是以一当十。渭北地区农协运动开展最早,地下党遍布各个村镇,我们路过之地会一呼百应,我们一举攻下西安,建立起中国革命的第一红色政府,必将照亮整个北半个中国……为了共产主义,同志们,努力冲锋啊……” 整个红军陷入一种激战前的狂热之中,以致王副政委在下到炊事当伙头兵时,竟然连连受到士兵们的嘲笑和鄙视。廖军长现在尽可能认真地按照在黄埔军校学习的指挥艺术设计这场进攻……队伍终于拉出山沟进入坦荡如砥的关中平原了,此时刚刚黎明。鹿兆鹏此时才弄清白,这支号称三十六军的红军部队上实际只有九百多人,不过是一个团的编制力量,心里就愈加忧虑和胆怯。在山区小镇茂钦根据地里,九百多人显得熙熙攘攘,一投身到雾雨蒙蒙的关中平原上以后,这九百多人的队伍就不再显示出浩浩荡荡的气势,反而觉得过于细瘦了点儿。他们沿途所经过的许多千户大村,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村社门族自立的保安队的偷袭和骚扰,根本不曾发生一呼百应的情况。(那些村庄里确实有共产党的地下支部秘密地活动着;他们没有得到任指示或消息,压根儿不知道这次军事行动,甚至搞不清楚这支穿着杂七杂人的衣服的军队是国军、上匪还是杂牌子地方武装。)细雨绵绵,这是关中平原旱季里极为罕见的阴雨天气,池满河溢,遍地泥浆,找不到一坨干燥的立足之地,更拾不来一把柴禾。士兵们渴急了就喝路边的水坑里的泥水,好多人抱着肚子提着裤子拉稀不迭。姜政委执意选择雨天出击的理由是,反动派军队怕吃苦,怕夜战,也怕雨战,红军战士瞅准其弱点专事夜战雨战,因为红军士兵自小就在苦水里泡大,不计苦累,不避风雨。姜政委瞅住了敌手的弱点却忽视了自己的弱点,这些自小生长在渭北以北黄土高原上的士兵全都是些旱鸭子,在粘湿滑溜的平原上行军不久就疲惫困乏,全都被淋浇得湿透了衣裤溅湿了泥巴,变成落汤鸡或更像泥猴了。渡过渭河以后,在河岸边的柳林里暂作歇息。姜政委擦拭着眼镜片上的泥巴浑纹儿,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发觉自己的衣襟和手指全部给泥巴弄脏了,无奈就把无法擦净的眼镜架上鼻梁,对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的士兵们鼓劲打气:”同志们,再走立六十里咯就进城咧!老孙家羊肉泡馍,老白家饺子馆,西安饭庄葫芦鸡尽饱吃啦……”姜政委给士兵们打足气后,就把另外三个领导者引到远离士兵的柳林深处,坚定不移地说:“我回省省汇报情况兼作城内策应,你们继续前进,不能有丝毫的动摇情绪。咱们在滋桥北桥头会面。”姜政委连一个随身警卫不带,只身走掉了。 姜政委临走时委托鹿兆鹏做代理政委。姜政委走过柳林进入篙蓬茅草地带,三个站在原地未动的领导者谁也不说话,一直瞅着姜政委在蓬蒿和茅草上隐现有脑袋完全消失,他们才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起来。鹿兆鹏心里浮起一缕惆怅一种空虚,像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样茫然失措。他说:“我提议让王出来做代理政委。”廖军长和权副军长只碰了一眼就说:“你去把王叫来。”下到炊事班的原王副政委不紧不慢走过来,冷着脸站住。廖军长说了姜政委回城向省委汇报的情况以及委托他做代理政委的意见,主副政委对此先不表态,却冷冷地说:“姜要是跑到国民党省党部汇报怎么办?”鹿兆鹏噎得说不上话咽下一口唾液,廖军副政委的鸡肠小肚,不客气地说:“同志,你这样的态度令人失望!”权副军长从中调和:“王副政委别记惦今日个以前的事了。今日个或者说目下咱们咋办?”鹿兆鹏立即附和说:“对!咱们下一步的事才最要紧。”王副政委仍然冷冷地说:“往回撤。撤回茂钦还来得及。”廖军长惊诧而又生气地问:“你这意见是出于对队伍的负责,还是跟姜致气赌输赢?王副政委说,“这怎么分得开呢?”廖军长窝气他说:“你们俩的意见呢。撤还是进?”权副军长现在变得异常耐心温柔起来:“大家都冷静才好。我觉得现在撤回去的根据不充足。”鹿兆鹏觉得权副军长的意见与自己相吻合,随即说:“我同意权副军长的看法。”又对王副政委诚恳劝说道:“你的意见可以保留。你还是应该代理政委。”王副政委冷漠地笑笑他说:“我…… ,还是回炊事班去好。”廖军长没有说话,连瞅一眼已转身离去的王副政委也没有,对鹿兆鹏和权副军长说:“我们还得往前走。”队伍被集结起来继续前进,近傍晚时赶到滋桥北边两个村庄之间的空阔地带。鹿兆鹏和权副军长扮装成当地农民的模样走进了滋水桥街道,在桥北头踅磨好久看不到姜政委接应的任何迹象,俩人不敢再等,又离开镇子。权说:“我们像一条出了山的狼,天地开阔却危机四伏。”兆鹏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俩人回到集结地。廖军长急不可待地把他俩拉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以调侃的口吻说:“王副政委看来是吣到向上了!”廖军长问也不问接应的事,告诉他俩一个严峻的事实:姜政委没有回省委汇报。那么姜政委到哪儿去了呢?半路上出事了或是……鹿兆鹏忙问:“你的根据?廖军长公开了一个秘密:队伍出山前,他背着姜政委派人进城向省委汇报,要求省委具体指示这次进军的方案。汇报的同志刚刚回来,让队伍赶紧撤回茂钦或先进入秦岭隐蔽。鹿兆鹏似乎顿然变得轻若一根羽毛,随便一股微风都可以掀起它来,那是一种真切的彻底灭亡的顶感。他揪住自己的头发软软地蹲下去,说:“我没有阻止这个冒险我……。”权副军长诚挚地说:“廖军长我对不住你我混帐……”廖军长痛苦地摇摇头:“只怪我不怪你们。快不要说怪谁不怪谁的话,赶快挽救部队!”鹿兆鹏看见廖军长一张七色脸,痛苦恐惧,急迫悔恨,也还有冷静。他指使鹿兆鹏叫来了王副政委,仍然用他诙谐调侃的习惯说话:“好了,现在我们按你的意见办。你甭当伙夫了,当政委吧,代理那俩字儿太罗嗦,干脆去求了!”王政委仍然冷冷他说:“我已经改变‘撤回去’的主张了!”鹿兆鹏瞅着这个严厉得有点冷漠的王政委挪榆他说:“求毛总是不合股儿!”王政委说:“我们撤回去,要是茂钦的老窝给人捣了咋办?”廖军长拍一下王政委的肩膀说:“好了!咱们合到一股了——进秦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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