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36小潘   


                

  小潘就是潘国英烈士的妹妹潘东旭,我们约好在茶楼见面。

  我看见小潘早早到了,她留着短发,坐得很规矩,表情很斯文,像个等待老师
提问的女学生。小潘原名潘秀,参军后改名潘东旭,越境那一年只有十四岁,相当
于初一学生。我惊讶地说:十四岁?枪都扛不动,怎么打仗?何况是个女孩子。

  小潘回答:我第一次领到的武器是支小卡(制卡宾枪),我对自己说,你一定
要对得起这件武器。一个月后新兵打靶,我成了女兵班的优秀射手。

  我看见她的眼睛发亮,一片遥远的红晕浮上她的脸颊。我说:讲讲蛮光监狱的
故事吧,据我所知,你是蛮光监狱惟一的女看守对吗?

  她点点头,于是我知道这个女兵不仅是惟一的女看守,她还是监狱的创建者之
一。

  三十多年前,游击队女战士潘东旭和她的战友在暗无天日的深第林里整整走了
两天,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走出森林,来到一座大山跟前。从山下望上去,山头缭绕
几丝云雾,一只硕大的夕阳像红气球那样飘浮在头顶上,林海深处隐约显露出几座
山寨竹楼的尖顶,这就是他们未来的战斗岗位蛮光山寨。

  山寨居民都是倮黑族人,他们以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从山下跌跌撞撞闯进他
们生活中来的游击队员。

  守备队没收了寨子里封建山官一幢两层木楼,动员当地老百姓,花了几个月时
间改造木楼,夯土为墙,四周挖出深壕,修起哨兵岗楼。当第一批犯人押进来的时
候,这座紧挨着蛮光山寨的监狱已经基本落成。

  我说:讲讲有关暴动分子的背景情况吧,比如蔡东、杨宏建,你认识他们吗?

  小潘回答:守备队的任务是看守在押犯人,与提审、审讯、甄别犯人无关,所
以我根本无法认识那些犯人。

  但是只有一个犯人例外,他是个北京知青,是我奉命专程从前线押解回来的犯
人,因为他跟我哥哥是战友。

  这个被人称作“卫眼镜”的北京知青是个文弱书生,个子又高又瘦,背有些佝,
戴一副白边框近视眼镜。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却在知青中名气很大,他讲起理论
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张口闭口引经据典,跟演讲一样,所以别人都管他叫理论家。

  理论家的罪行肯定特别严重,所以别的犯人捆着绳子,惟独他铐着一副亮锃锃
的手铐。他不知怎么听说女战士是潘国英的妹妹,一路上就悄悄同她套近乎,煽动
她打开手铐放他们逃跑。他还对女战士说,如果换了潘国英一定会放了他们,还说
要去寻找真正的马列主义。

  我说:你认为卫眼镜是反革命吗?



  小潘低下头来,她困难地说:那时候我年纪太小,而且哥哥牺牲不久,心里对
一切反动派充满仇恨。我朝天开了一枪,厉声训斥道,谁再敢乱说乱动我就枪毙他!
卫眼镜这才老实下来。后来监狱暴动,听说都是这个人的主意。

  小潘提供一个重要线索,据说暴动全部起因是暴动分子策反一个知青看守里应
外合,可以说这个知青看守是个关键人物。

  可惜小潘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宫齐,是前线负伤后才调到后方监狱当看守的,一
条腿有点跛,平时沉默寡言,其他情况则知之甚少。

  我很遗憾,我盯着她说:谈谈暴动细节吧,比方多少犯人暴动?打死多少人?
游击队怎样采取行动,抓住多少凶手等等?

  小潘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在暴动之前已经调离蛮光监狱,去到一支女兵部队。
据我所知,那场暴动除了留下许多尸体,活着的人全都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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