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43逃亡    


               

  1968年,知青大潮轰轰烈烈奔赴农村边疆,侯景贤也偷偷随同堂兄一道从
昆明来到“外五县”当知青。侯景贤原本不在下乡知青之列,他失学已久,属于社
会青年,但是他更向往下乡,因为城市的阶级斗争早已容不下他。许多年后刘义说
:我必须离开城市,对我来说边疆意味着自由。别人下乡哭哭啼啼,好像下地狱,
只有我心中充满喜悦,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像鱼儿放归大海,鸟儿飞出牢笼。

  然而好景不长,一纸内地人保组(公安局)的通缉令飞往边疆,通缉对象为
“畏罪潜逃的反革命分子(未定性)侯景贤”。

  我问刘义:你父亲是国民党少校,关押在牢里,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参加游击队?

  刘义回答:那时候我偶然读到一本在知青中流传的小册子,书名叫《格瓦拉日
记》。切。格瓦拉你知道吗?他是南美洲著名的游击队英雄,我觉得自己找到一条
光明道路,那就是参加外国游击队。我决心用支援世界革命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回
击别人对我的错误批判。

  于是时光回到许多年前一个多情而柔软的黄昏,天光像箭矢一样在清澈的瑞丽
江上游弋,一个名字叫做侯景贤的知青逃亡者踽踽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看见他是
那样年轻单薄,嘴唇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长出软软的胡须来,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
学生服,裤腿高高挽起,蹬一双黄球鞋。我看见他的人生足迹踏过漫长的历史岁月,
像留在荒丘深处的一条虚线,然后迎着我的目光走过来。

  一直走进2000年的热带都市曼谷。

  2000年,刘义领着我在曼谷钻隙觅缝地搜寻暴动知青的踪迹。

  我们面前这座浩如烟海的泰国城市至少有一千万人口,寻找一群三十年前的中
国知青就像大海捞针。我成天跟着刘义东颠西跑,拜访了数十位据说都是老知青的
泰国华人,他们中确有参加过金三角游击队,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脱离战场的老知青
;有的则与游击队和战争无关,属于知青时期的“偷渡者”;还有的根本就是改革
开放后从中国内地来的护照移民。他们对于我的来访大多态度友好,但是对于我的
工作却毫无帮助。



  这天刘义获悉一个线索,他一放下电话就喜滋滋地向我宣布:这是个货真价实
的老知青,听说是个不同一般的人物。连老秦都说他是个很神秘的知青。

  我跳起来,心情很激动,我们匆匆赶到唐人街,那位热心牵线的朋友老秦已经
在约定地方不停看表。老秦是个华人,古道热肠,在唐人街交游甚广。我从秦先生
口中简略知道那位老知青曾在金三角游击队从军多年,身份很特殊,如今在唐人街
做珠宝生意。秦先生的话更加点燃我心中的希望,我们加快脚步,转过街角,老秦
手一指说到了。我看见在一排林林总总的珠宝店中,一家招牌题为“天生阁”的小
店侧身其中,有种被淹没的感觉。我不明白珠宝店何以要取名“天生阁”,好像命
题作文写走了题,烧香摸错庙门。

  伙计告诉我们老板在地下室睡觉,正说着话,下面楼梯有了噔噔的脚步声。先
是一颗油光光的大脑袋从地下浮起来,随后是一张红彤彤的脸,最后才是一个皮球
样的人站在我们面前。秦先生连忙替我们作介绍,老知青姓袁,人称袁大头,祖籍
河北等等。其实在我们看来,袁大头的头并不算太大,至少我认为并不多么过分,
充其量头顶秃一点,有点像北京的喜剧演员陈佩斯。不料袁大头看我几眼说:我见
你过邓先生。

  我很惊讶,说可能吗?我可是第一次跟你见面。他回答:你不是写了一本叫什
么《流浪金三角》的书吗?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北京中央电视台,还有香港凤凰卫
视。邓先生你好风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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