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78“沙家浜”  


             

  我相信将伤员比做包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而且不大公平,因为负伤绝不是伤
员的本意,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包袱。烈士不是包袱,他们入土为安,激励活着
的人化悲痛为力量。

  伤员跟烈士的共同之处都在于失去战斗力,不同之处是烈士没有重量,而伤员
却压得游击队战友喘不过气来。

  不难想象,当敌人大举围剿,围追堵截,游击队员必须撤退之时,背上沉重包
袱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背上包袱等于自杀。可是伤员怎么办呢?如果把他们留下来,不
仅残暴的敌人会把伤员搜出来杀死,就是野兽、疾病、饥饿以及种种意想不到的敌
人也会趁虚而入,把伤员变成一堆白骨。

  这是一个雨季发霉的灰暗日子,天空响着隆隆雷声,敌人的枪炮也在战场上轰
鸣。

  最高指挥员来到伤员中间,他铁青着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实上游击队别无选择,面对伤员,指挥员要宣布的惟一决定就是放弃,而放
弃等于……杀戮。

  据说一个重伤员当场发火了,他滚下担架,趴在地上对指挥员嚷道:难道您看
不见敌人就要追上来了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感情用事是对革命的犯罪!

  后来别人告诉我,这个重伤员就是曾二杜。

  重伤员共有17人,他们被抬进一座隐蔽的山洞。伤员每个人都领到一件最后
的武器,那是一颗揭开盖子的手榴弹,俗称“光荣弹”。指挥员临走前把一架半导
体收音机留给伤员,刚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中国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指挥员
忽然灵机一动,即兴鼓动说:同志们,这出《沙家浜》,讲的是新四军伤员战胜困
难返回到部队的故事。你们为什么不能演一出金三角“沙家浜”呢?

  一个金三角的“沙家浜”故事就这样开了头。

  队伍远去,17个伤员留下来,留在幽暗和没有阳光的山洞里。没有人说话,
也没有人呻吟,空气冰冷而死寂。

  这是许多年前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一个背医药箱的
卫生员离开队伍向伤员走过来。他一直走进这个现代版的“沙家浜”故事。

  这个人就是我的朋友江海(邬江河)。



  在我看来,动物医生老邬基本上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他心境平和,不好热闹,
随遇而安。在他的个体诊所墙壁上挂着许多旌旗,那都是宠物主人赠送的。

  有次他为救活一只小狗,竟然熬了一个通宵。我感叹说:你要是当个人医多好,
如今那些医院,许多医生拿病人当牲口。你的那些小狗小猫有福气啊!

  他淡淡地回答:猫狗也是一条命呀!

  老邬有限的兴趣爱好就是下象棋。我看不出他为什么非得爱好下棋不可,生活
中本来还有许多乐趣,比如钓鱼、旅游、登山、上网、品茶、美食等等,但是老邬
偏偏喜欢下棋。他的对手多数时候就是我的同学曾二杜。

  二杜刚下岗那阵跟笼子里的猛兽一样,脾气暴躁,据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于是我们这群朋友跟消防队员一样,天天赶来扑灭二杜的心头之火。然而最有
效的当数老邬,他懂得对症下药,那副药就是下象棋。

  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二杜正在干什么和没有干什么,心情有多么烦躁或者多
么不好,只要老邬一来,二杜就没有了脾气,将手中事情扔给老婆,自己乖乖地随
了老邬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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