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93“赶马调”
   


          
  不管“趾耳朵”是不是叛徒杨宏建,世界上长“趾耳朵”的人几率只有万分之
一,这就给我们带来希望。

  猴子山距热水塘只有一天路程,我们当即商量前往。

  猴子山不通车,山高林密,只有马帮小路相通,所以得请一位当地向导带路。
老查在一旁插嘴说:我给戒毒所运过粮食,认识那里的张牧师。我可以赶一匹驮马
为你们带路。

  他的建议出乎我们意料,我和刘义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老查就显得有些局促,
连忙解释说:驮马都在家歇着,正好出去走走……那一带我熟。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2000年岁末的一天,我们告别阿嫂和热水塘村,3个老知青,一匹瘦马,
马背上驮着行李。在东方刚刚升起的万道霞光中,我们一行踏上前往天堂花园寻找
叛徒杨宏建的崎岖山路。

  不能想象,要是没有老查加盟我们如何能够走进这片迷宫一样的大山,又如何
找到那个藏在深山世界里的天堂花园。

  老查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脚踏实地。赶马不是骑马,牲口走多少路赶马人就得
走多少路,所以尽管老查年过半百,他的脚力仍然十分发达,在小路上健步如飞,
跟那匹驮马不相上下。但是老查的语言能力却大为退化,长年累月的丛林生活将他
变成一匹驮马的影子,他总是自己走在驮马前头,刘义解释说这是赶马人的规矩。
马锅头亲自走在前面是为了控制驮马步调,就像给乐队定调一样。我发现老查表达
情绪的方式也彻底职业化,他常常会在我们出其不意的时候吼起山歌来,不是唱,
是吼。比方当我和刘义渐渐跟不上,而老查和他的驮马已经钻进山箐里,这时候我
们就会听到一两句粗犷的歌声从沟底飞出来,高亢嘹亮,简直跟画眉一样直冲云霄。
刘义感慨说:赶马人一生都在山里默默赶路,惟有歌声告诉别人他们来了。所以赶
马人个个都是唱“赶马调”的好手。“赶马调”是一种民间对歌形式,跟四川的
“川江号子”、西北花儿、广西民歌差不多。我相信陕西人老查已经不再会唱我们
熟悉的陕北民歌,比如“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他的歌声变成金三角的“赶马调”。
我本想好好听一曲“赶马调”,可惜老查总是藏头露尾地来上那么一两句,再要他
唱,他就笑笑,我猜想是因为没有姑娘跟他对歌的缘故。



  太阳西沉的时候,我们来到猴子山下。

  猴子山是座石头山,山势突兀,我看见满山遍野都是静悄悄的石头,哪怕仰酸
脖子也没发现猴子踪影。走进谷底,趟过一道哗啦啦的山涧,穿过一片树林,我眼
前猛然一亮,不由得站住了。好像上帝在我面前挥动一只金色的剪子,那么“咔嚓”
一剪,天上的五彩云霞就徐徐地铺落人间。你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野菊花、马樱
花争相开放争奇斗艳,花海如潮落英缤纷,鲜花的波涛扑面而来,一下子淹没我们
那颗猝不及防的心。

  我原先认为,戒毒所都是藏污纳垢之地,所谓“天堂花园”不过是一个美丽的
招牌,戒毒所怎么会变成天堂呢?但是这片花海改变了我的看法,令我的心情变得
温馨而感动。

  我宁愿相信这是个奇迹,在鲜花如海的地方,人为什么不可以变得美好起来,
什么人间奇迹不会发生呢?

  这时候老查忽然吼起“赶马调”来。

  忧伤的歌声像一群受惊的鸟儿奔向蓝天,奔向太阳,奔向茫茫宇宙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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