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103崩溃  


             

  手下摸不清首领意图,都有些迟疑。于是首领蹲下身来,拍拍老甲的肩膀说:
小兄弟,你想必知道吧,我也是个汉人。“汉人”不光表明你的血缘来源,还表明
你所接受的文化传统。

  于是这个大名鼎鼎的金三角首领就像拉家常一样告诉他的俘虏,他小时候听爷
爷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三国演义》,他最崇拜的人不是刘关张和诸葛亮,而是曹
操。因为这个奸雄以胜利为目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他还
熟读过《孙子兵法》、《战国策》和《毛泽东选集》,研究伟人传记,知道“一切
反对派都是纸老虎”绝对是个真理,如此等等。他问俘虏,战场上最要紧的东西是
什么呢?不用说人人都知道,当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首领告诉他们,
他不仅能说出每个知青俘虏的名字,知道他们的来历,还知道他们怎样被关进游击
队监狱,怎样暴动,干下杀害自己战友和背叛信仰的种种罪行。

  知青都呆住了,老丁看见老甲脸上有了一种痛苦的表情,汗珠忽然像露水一样
布满他干燥的额头。他喘着气抗议说:不对!我们并没有背叛,我们的旗帜依然是
红色的。

  首领坤沙站起身来,他冷笑一声说:滥杀无辜,掠夺财物,灭绝人性,血流成
河,这就是你们的信仰吗?你们的旗帜是人血染红的吗?老甲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但是他没有成功。首领点点头,立刻有人扶他起来,让他背靠在一棵树干上。老甲
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从那棵坚实的树干上获得了力量,他对那个著名的首领说:
我们来谈判一个条件吧,当然你可以不答应我。首领问他:什么条件?老甲说:你
放他们走,土司府杀人与他们无关。你可以任意处置我。首领叹道:我喜欢你这种
英雄豪气。但是你天生是个残暴的家伙,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混世魔王。告诉我,
如果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会怎么样?老甲爽快地说;我会拿起枪来要你的命。首领
赞赏说:可惜晚了,你没有骗我,所以你必须死。你得用死来赎罪,超度那些苦海
里的亡灵。

  首领转身看看政委老丁,对老丁说:我看你知书识礼,是个有慧根的人。你愿
意答应我一个条件吗?老丁说:什么……条件?首领答:皈依佛门。老丁立刻崩溃
了。他听见首领冷酷的声音说:但是你必须满足我一个条件,否则你们全都得死。
这个条件就是,他必须亲手杀死自己的战友老甲。

  老甲呵呵大笑,他确实是个意志坚强的青年,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对老丁说:
谁来动手还不是一样?……弟兄们,今后咱们天堂相见。老甲被剥皮而死。首领信
守诺言,放俘虏一条生路。




  老甲死后,他的尸体埋在回冒山区。他的朋友老冷也就是贺玉海从此放下刀枪,
变成当地一个辛勤耕耘的和平居民。他真诚地守望和平,也守护山村的孩子,相信
天气晴朗的日子,那个长眠地下的人一定能够听见从大山深处传来孩子们的朗朗读
书声。

  政委老丁从此皈依佛门,一心一意脱胎换骨,念经赎罪,远离人间尘世纷扰,
成为远近闻名的“细优滴牙朵”(汉人大和尚)。

  故事讲完,大家久久陷入沉默。我问老冷:老甲司令嘴角有颗痦子,痦子上有
撮黑毛对吗?

  老冷点点头,我又说:政委老丁就是北京知青卫眼镜,他如今在哪里?我能找
到他吗?

  老冷抬起手来指着远处,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看见在远处山林中依
稀露出一角黄绿相间的飞檐斗脊,原来那是一座寺庙。我看见一抹阳光刚好托住那
片树丛之中的琉璃黄瓦,就像一朵佛教传说中的金莲花飘浮在万顷碧波之上。当天
我们赶去那座寺庙拜会汉人大和尚,不料小和尚告诉我们,汉人大法师外出云游,
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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