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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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枫点头时,阿彩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我不怕痛,就怕没有鸦片抽。你快用鞭子抽我!快让我洗冷水澡!” 雪大奶说:“你是在广西长大的,不明白大别山里有多冷。广西也冷,但那冷是从海上来的。我们这里可不一样,所有的冷都是从三伏天睡觉也要垫狗皮褥子的俄国人那里吹过来的。所以我要对你说清楚,眼前正是三九寒天,前几天你在火盆旁洗热水澡还连连叫冷!真要洗冷水澡,到时候,轻则身上会长冻疮,重则冻坏手脚。” 阿彩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哪会想这些哩!” 杭九枫马上说:“看你如此诚心,我也只好成全你。” 杭九枫嫌花园里的井水太暖和,让人去街边的小溪中打回一桶带冰的冷水,照着阿彩劈头盖脸地倒下去。阿彩忍住了第一桶水,又忍住了第二桶水。杭九枫也不惋惜阿彩身上那件上好绸缎面料的棉袄,又将第三桶冷水打回来。阿彩再也忍不住了,没等那桶水浇到头上,就像大白天碰到鬼一样叫唤起来:“救命啦!你们一刀将我捅死算了,莫用那么多的刀子零宰碎割呀!”杭九枫年纪虽小,狠辣劲却超乎常人。第四桶冷水浇过,一直顶在阿彩头上的那块头巾,终于落在地上成了一把腌白菜。哆哆嗦嗦的阿彩,除了喊冷,再也表达不出第二种意思。杭九枫这才像小公鸡叫鸣那样开腔,让丫鬟扶阿彩回屋,不许烤火,也不许用热水暖身子,只能用最好的绸缎一点点地将阿彩的身子擦热。阿彩在几床棉被下面,慢慢地将自己睡出一丝暖意。阿彩声声断断叫出来的冷意里,有关鸦片的念头,似乎全被浇没了。 阿彩睡了一天一夜,暖和过来,又想鸦片。 瘾头最足的傍晚,杭九枫又来给她浇冷水,还是四桶。 阿彩彻底戒掉鸦片的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六。 比杭九枫夸口说的三天多出三天。感激不已的雪大爹,封上二十块银元亲自送到杭家。此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的杭大爹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个细卵子,居然有这种本事!” 傍晚的斜阳顺着小街一缕一缕地照过来,阿彩站在花园水井旁迫不及待问雪大奶,什么时候动身去武汉。雪大奶低头望着幽亮的井水,答非所问:“要过年了,明日上午家里的女人都得洗洗头!”阿彩兴致勃勃的容颜,立即变成一面陈年的山头墙。这天晚上陈瞎子的说书结束时,雪大奶高兴地给在场的女人一人发一块香肥皂。雪大奶发香肥皂时,阿彩知趣地躲到最后。雪大奶也不找,别人都走了,才叫她到跟前,亲手递过香肥皂。 “你也洗洗吧,后门外不会有别人的。” 雪大奶的话让阿彩差点落下眼泪来。 日日月月去又来,戒掉鸦片后的阿彩每过一个季节就比先前美丽几分。下半年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得特别快,说着话年关又来了,听说马镇长要去武汉,雪大爹忍不住同雪大奶商量,是不是带封信去,让雪茄回来了却阿彩想同他圆房的心愿。雪大奶虽然也被阿彩的容颜打动,内心的主意却没有变。 “我只见过一丑遮百俊,没见过百俊遮一丑!” 雪大爹叹了口气,从此再也不提这事了。 马镇长只是去武汉看看。从武汉回来的第二天,雪大爹请他吃了一顿饭。席间上菜等一应事情全由雪大奶亲自来做,别人都没机会走近桌子,更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见雪大奶脸上出现许多奇怪的笑容,雪大爹的举止更是奇怪。马镇长刚走,他便亲自动手写了一幅匾额,将绸布店的店名用谐音做了修改。按照天门口的规矩,制作店铺匾额时,最忌讳女人靠近。不见字面,只听声音,阿彩还以为是新思想绸布店。新做的匾额一直锁在书房里,直到选好的良辰吉日到了,才用红布包着,抬起来挂到绸布店大门上方。在阵阵鞭炮声中雪大爹亲手掀开匾额上的红布,站在雪家门后观望的阿彩这才明白,修改后的店名从“新丝响”变成了“新丝想”,而非“新思想”。阿彩有些失望,她更喜欢“新思想”,况且“新丝想”的来历让她心存疑惑。果然,雪大爹随后亲口对别人说,这个建议是将雪茄作为关门弟子的梅老先生提出来的。雪大爹还感慨学无止境,自己也遇上了一字之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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