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窝·上部         第二十回 先有黄金屋   

 

    马海西的不幸也成了我们的不幸,吓得我们从此在饭桌上不敢谈论爱情,怕伤
了马海西的心。不过,我们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当马海西的饭量开始回升的时候,
他的不幸又成了我们每天必不可少的话题:这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缘分,是
情意,是志趣相投,还是花园洋房、狐皮大衣和白兰地。
    马海西和史兆丰持同一观点,认为爱情的筹码就是花园洋房、狐皮大衣和白兰
地,罗曼蒂克的情意绵绵只是在汤里加点儿味素,吊吊鲜头。他们的看法倒也是从
实际出发的。马海西当然是再实际也没有了,史兆丰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经验,可
他的哥哥也是个风流的高级军官,在他哥哥的身边也有许多类似罗莉的女子,在那
里猎取狐皮大衣和白兰地,他见过的。
    我和张南奎、徐永三人都没有见过世面。可我们也有我们的实际,那柳梅和许
达伟就在眼前,他们的爱情决非是花园洋房和狐皮大衣。马海西和史兆丰当然不服,
说是许家大院抵得上十座花园洋房;狐皮大衣更加不是问题,这个大院里就有很多
狐狸。
    罗非从不参加此类的谈话,特别是牵涉到他的妹妹。没有办法,他的妹妹是我
们的主攻对象,没有一次不被我们牵到里面,他听烦了也说几句:“她是被宠坏了
的,从小就好吃懒做,欢喜买东西。”
    许达伟发表起意见来就慷慨激昂了:“你们可以谈论爱情,只是不能责怪罗莉。
她本来是纯洁的,所以堕入风尘完全是这个社会造成的。这个社会快要崩溃了,在
那些军官中产生了一种世纪末的心理,这种心理传染给了罗莉,使一个纯洁的少女
变得那么势利,要拯救罗莉必须首先改造这个社会!”
    一听到要改造社会,我们就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没有兴趣。只有徐永点
头称是,而且希望许达伟继续发表如何改造社会的高见。他最近参加了一个乐团,
到处去演奏,还在暗中唱什么《古怪歌》和《山那边呀好地方》。那《古怪歌》是
嘲讽国民党地区的,说是只许“狗”咬人,不许人打“狗”。《山那边呀好地方》
是对共产党地区的一种向往,说那里是无穷富之分,人人凭劳动吃饭、织布穿衣,
是大鲤鱼满池塘,年年不会闹饥荒。死读书的徐永从音乐走向社会了,他对山那边
有着许多美好的想象。
    朱品是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有时候会忽发奇想地来那么几句:“什么爱情不爱
情呀,那爱情是性交的前奏曲,是彩色的烟幕弹,用来遮掩性行为,不信你去查查
那些谈恋爱的人,谈着谈着就睡到一起去了,连我们的大哥也是这出戏。”他的话
当然要引起许达伟的反对,不反对倒也罢了,一反对就被我们抓住了把柄,闹嚷嚷
地把许达伟抬起来,要他请客,办一桌酒席,而且要把这一桌酒席办在柳梅的楼上,
作为一种结婚的预演。许达伟被我们闹得没有办法,答应去和柳梅商议,兄弟们热
闹热闹,人生难得几回!
    想不到柳梅一口答应,而且还正儿八经地送来了请帖。请帖是柳梅自己制作的,
左上角画了几枝垂柳,右下角画了一朵鲜艳的红梅,这是代表她的芳名——柳梅。
    请帖共是八张,连阿妹在内,柳梅也和我们一样,不把阿妹当佣人对待,而是
把她当作从乡下来的小妹妹。
    朱品用画家的目光打量着请帖,啧啧嘴:“唔唔;看样子是学过国画的,工笔
花卉。”说着便拎起请帖在马海西的鼻子前面扇了扇:“闻到香味儿了吧,和这样
的女人谈情说爱还有点意味,失魂落魄地去追什么罗莉,势利!”
    马海西叹了口气:“连个罗莉还追不着呢,更何况柳梅!我和大哥不能比。”
情场失意的人总有点垂头丧气。
    史兆丰高声叫喊:“马海西,把你那高贵的头颅抬起来,把你那宽阔的胸膛挺
起来,把那套笔挺的西装穿起来,明天去参加柳梅的宴会,如果能得到柳梅的称赞,
她就会给你介绍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看中的姑娘肯定会超过罗莉!”史兆丰开头的
时候是想朗诵诗的,朗诵了两句之后诗歌便变成了大白话,好在意思却是很明白的。”
    我们也受到史兆丰的影响,虽然不想柳梅为我们介绍姑娘,却也把此次的邀请
当成一件大事情,表明我们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大模大样接受朋友的宴请。
    宴会是订在星期天,这天早晨阿妹就只给我们喝稀粥,不给我们吃馒头,说是
留个肚子吃好的。
    阿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做过客,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她一会儿奔到六号门里
去帮助陈阿姨洗菜淘米,一会儿奔回来向我们报告消息:“不得了,松鹤楼的伙计
挑了一担送来了,有鱼有肉还有什么母油鸡!”
    “有肉圆吗?”这是张南奎最欢喜吃的。
    “有,青菜狮子头。”
    马海西啧啧嘴:“最好能有点儿西餐。”
    “有,有奶油蛋糕,还有你喝醉过的白……”
    “BRAND!”朱品说了一句英文,立刻回过头来警告马海西:“千万少喝点,如
果在柳梅的面前失态的话,你就永远别想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MISS。”
    马海西点点头:“放心,我会注意的,再说,今天我怎么喝也不会醉,酒逢知
己干杯少嘛,今天在一起的全是知己。”
    十点钟不到,大家就开始打扮了。不用说:马海西当然是西装笔挺,还打了一
条红色的领结。史兆丰穿上了一件咖啡色的皮猎装,那是他哥哥送给他的,他平时
只是拿出来看看,穿上身是头一回。
    罗非也变得容光焕发了,昨天晚上他特地理了发,还把那用白橡皮膏粘住的眼
镜脚重新配了一配。徐永打扮得像个卖唱的瞎子,蓝布长袍,黑色的礼帽,戴一副
茶色眼镜,一把二胡横抱在胸前,他带着二胡准备到宴会上去表演。
    张南奎十分寒碜,他好像没有衣服可换,只是把那退了色的长衫洗了又洗。我
比张南奎要好些,穿了一件羊毛绒的茄克和一双皮鞋,把我的那双钉了四块皮的,
一年四季穿而不换的回力球鞋换了下来。不过,说起来也有点伤心,我的这件淡灰
色的茄克是我的大姐用她的一条羊毛毯改制而成的,这双皮鞋是星期六的晚上从玄
妙观里买回来的。史兆丰说这种皮鞋不能买,鞋底是纸做的。管它呢,反正我穿上
它不走长路也不蹚水,只是从四号门走到六号门里,我口袋里的钱也只够买一双纸
做的。
    阿妹今天成了主客,她的穿着简直有点儿显赫!不过,这些衣裳都不是她自己
的,她现在成了费亭美的服装模特儿了。费亭美每有新衣时便把阿妹叫过去,要阿
妹穿起来给她看。阿妹的身材和费亭美一样,穿着起来当然要比费亭美漂亮。费亭
美欣赏一番之后便得到一种满足,得到一种欣慰,好像阿妹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阿
妹。有时候,费亭美见阿妹穿了以后自己就不敢穿,就把新衣裳也送给阿妹。所以
阿妹的打扮在许家大院里是有名的,她有时像小家碧玉,有时像大家闺秀,有时又
像个得宠的丫头。
    今天的阿妹简直是一个说唱评弹女先生,是一个怀抱琵琶,坐着闪亮的黄包车,
脚踏铜铃,叮当叮当,从小巷里急驰而过,引得姑娘们眼红的名角。她穿一件蓝色
薄呢,黑丝绒滚边,琵琶襟,盘香纽扣的紧腰上衣,穿一条黑缎子的丝绵棉裤,裤
管肥大,管口绣着花边。一条黑色的网眼方巾围在脖子里,那黑网眼上有许多红色
和黄色的小花点,像夜空里的星星似的。
    阿妹走在我们的前面,一条肥大的长辫子在腰际摆来摆去。今天的备弄里特别
明亮,因为四号门、五号门和六号门全部洞开着,庭院里的斜光把备弄里照得亮堂
堂的。
    许达伟和柳梅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他们两个倒反而不装扮,柳梅还系着一条湖
绿色的围裙,好像是在掌厨似的。
    柳梅的住所我们从未来过,房子的格局虽说和我们的一样,却缺少我们那里的
明亮和生机。这里好像是一座红木家具的堆栈,许家常年不用的红木家具把楼下的
三间堆得满满的。收旧货的朱益曾经说过,说那里有许多明式的家具很值钱,可那
些很值钱的东西却乱七八糟地堆在那里,落满了尘灰。有些还散了架,肢体分离。
    许达伟把弟兄们请上楼。这楼上的三间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连最爱挑剔的张南
奎看了都自叹不如,居然要我们脱鞋进去。我们当然不肯,因为我们的袜子并不比
鞋底干净到哪里。好在那陈阿姨倒是个很知趣的人,连忙说:“不必脱鞋,大家随
便,反正我天天要拖地板的。”
    鞋子虽然没有脱,可我们走路都是轻轻的,好像轻轻地走路就不会在地板上掉
下尘灰。
    客堂间里的台面已经摆好了,一张庞大的红木圆桌,十张广式的靠背椅,桌面
上放着红木筷和玻璃杯,北窗下还有个铁架,铜制的炭火盆烧着堆成宝塔形的炭基,
看不见明火,屋子里却是暖洋洋的。暖气使得琴桌上的两盆兰花散发出更多的幽香,
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阿妹虽说是来做客,可是一进门来就系上围裙,帮着陈阿姨做事情。三位女性
忙忙碌碌,八位男性大模大样地坐在长窗下和琴桌边,不像平时那么随便讲话,竟
然哼哼哈哈地谈起了天气。今日的天气晴朗,北风凛冽,入冬来的第一个寒流正在
袭击苏州。
    白兰地打开了,老黄酒烫热了,十只冷盆被三双纤手搬上来了。柳梅会做菜,
也见过大世面,那十只梅花形瓷盘里的冷菜是红黄蓝白,五彩缤纷,衬得红木圆桌
像一个花坛似的:熏鱼,羊糕,油爆虾,白斩鸡,干切牛肉,卤猪肝,香菜肚丝,
油煸青椒,菠菜拌茶干,还有那红通通的山楂糕,又酸又甜……
    柳梅还要表示抱歉:“这是些苏州的家常菜,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自己人,
请大家随便吃一点。”
    我们这些自己人倒反而不敢随便了,都站在圆桌的四周看着,看得馋涎欲滴,
却不敢率先入席,好像做客的人必须规矩点。
    不守规矩的朱品发话了:“兄弟们,站着看什么响,吃!大吃大吃,穷吃烂吃,
吃破了肚皮不付钱!”
    大家一阵哄笑,笑声会使人变得随便,一个个抢占座位,拿起酒杯,徐永要喝
老黄酒,马海西要喝白兰地。史兆丰脱掉了那件十分沉重的猎装,使得手臂的动作
灵活点。马海西把脖子里的领带拉拉松,好像那抽紧的领带会妨碍食物的下咽。
    许达伟举起酒杯讲话了:“各位老弟,今天是请大家来吃喜酒的……”
    大家鼓掌。
    许达伟见大家只鼓掌,不惊异,知道我们这些老弟没有领会真谛:“……这是
真正的喜酒,我和柳梅女士今天宣布结婚,各位就是我们的证婚人。”
    我们这些笨伯这才反应过来,哗哗地鼓掌,哇哇地大叫:
    “大哥,你为什么不早点讲?”
    “我们想送礼也来不及。”
    “至少也要买几个炮仗放放嘛……”
    许达伟拍拍手:“老弟们,静一点,我们的用意就在这里,我们要反对一切陈
规陋习,不披婚纱,不备妆奁,不上教堂也不拜天地,两心若有真情在,又何必受
世俗之拘泥。今天请你们吃饭,就证明我们已经结婚,你们就是我们的证婚人。”
    “好呀,弟兄们!”马海西起劲了,“天地可以不拜,教堂可以不进,这交杯
酒不能不饮。先请大哥大嫂饮一个交杯,然后我们每人再敬一杯,祝大哥大嫂白头
偕老,举案齐眉。”
    马海西不讲什么举案齐眉倒也罢了,一讲这个老典故却被柳梅抓住了纸漏:
“海西兄弟,现在是男女平等,互爱互敬,你还提倡男尊女卑,讲什么举案齐眉,
来来,先罚这个老古董一杯。”
    朱品首先同意:“对对,该罚,怪不得他在情场失意,原来他是提倡男尊女卑。”
    马海西大喊冤枉,却也只能把这杯苦酒喝下去。
    当我们闹哄哄地劝酒的时候,徐永、罗非、张南奎却不声不响,抓紧时间搜罗
油爆虾和白斩鸡,转眼之间那两个瓷盘已经盘底朝天。
    朱品哇哇地叫起来了:“怎么搞的,是谁把油爆虾吃得光光的?”
    张南奎笑笑:“你们喝酒,我们吃菜,各管各的。”
    “你们也不能只管吃虾呀!”史兆丰是地道的苏州人,没有虾吃也伤心。
    柳梅从座上站起来:“各位请稍等。”她系上围裙下厨去了,送上来的第一只
热炒便是虾仁,朱品和史兆丰再也不讲话了,抄起虾仁直吞。
    现在想起来当年的柳梅是懂吃的,她到底是在上海滩上见过世面,有过经验,
知道什么样的人欢喜吃什么样的东西。我们这些人胃口好,又都是饿煞鬼,都是些
在学校里抢肉吃的户头,所以便把鸡鸭鱼肉,浓油重糖的菜肴向上堆,什么炒鸡丁,
炒鱼片,炒肥肠,炒腰片,然后便是母油鸭,胖鱼头,四喜酱肉,青菜狮子头,还
有什么八宝饭和炒三泥,最后还有一只沙锅鸡。好在这些菜肴并非是一齐上,而是
吃完了一只菜之后便引发一个话题,话题结束或争论不休的时候柳梅便起身下厨,
第二只热炒又上了台面。
    话题最多的是马海西:“大哥大嫂,我看你们是世界上最美满的一对,你们俩
什么都有,因此你们除掉爱情之外就再也不需要任何东西,真正的爱情是建立在金
山上面的。”
    “狗屁,照你这么说贫困的人就不需要爱情,只需要东西,要爬上金山之后爱
情才会出现。”
    “可以这么说,比如一个人快饿死了,这时候他是想爱情呢还是想吃东西?”
    一当然是想吃东西。哦,快点吃,这炒腰花又香又嫩……”
    “不一定,也有为爱情而死的,当然不是你马海西。唔唔……这炒腰花果然……”
    柳梅不参加此种谈话,只是不时地上菜,劝大家多吃点。其实,用不着柳梅相
劝,我们已经吃得不少了,而且不管会喝与不会喝的都喝了一点白兰地,喝得大家
满脸通红,兴致勃勃,话题是天南海北,不着边际。等到吃够了也说累了的时候,
就请徐永为我们表演。
    徐永把二胡架起来了,拉了一曲《良宵》,不知道是喝了酒呢还是情绪高,我
们都觉得今天的《良宵》拉得特别好,已经拉得和隔壁的王先生相差无几了。
    马海西又喝得醉眼蒙眬了:“徐……徐永,拉一曲大家都会唱……唱的。让我
们的歌声来……来表示、心意。”
    大家拍手叫好,拉住柳梅,要她一起表演。
    徐永略一沉思,拉出《花好月圆》,这是苏州的作家范烟桥先生作词的。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遮翠盖并蒂莲开。
        ……

    这是电影“西厢记”中的插曲,我们都会唱,唱到“并蒂莲开”的时候还要许
达伟和柳梅拉拉手,看得阿妹和陈阿姨都笑得前俯后仰的。
    这是一顿马拉松式的宴会,从中午的十二点一直吃到晚上,直吃到那浮云散明
月照人来的时候。酒足了,饭饱了,屋子里的炭火盆烧得正旺,空气燥暖,心灵火
热,我们都把外面的衣裳脱掉了,恨不得要剖开胸膛,肝胆相照。话题也变了,从
爱情转到了友谊。我们都说了一些义气如山的话,并且对许达伟和柳梅表示感激,
是他们两夫妻把我们这些天各一方的人聚集到一起,使我们能结为兄弟,盛宴高楼。
    许达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感情的两大漩流便是爱情与友谊。现在,这两大漩
流都把他拥抱在中心,使他心满意足,并对整个的世界充满了谢意,好像上帝对他
特别照顾似的:
    “兄弟们,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幸福,有房子不是幸福,有财产也不是幸福,
真正的幸福是拥有真正的友谊和爱情。我希望我们大家都能珍惜这一点,保护这一
点,别让它受到世事和世俗的冲击,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我们永不分离,我要把许
家大院分给各位,让我们的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住在一起!”
    “即使天各一方,各自东西,我们也要保持联络,保持友谊!”
    “友谊万岁!”
    柳梅从房间里搬出一只大蛋糕来:“来,大家一起唱友谊万岁,唱完了再吃东
西。徐永,你校音,我来指挥!”柳梅也激动起来了,在这种场合下青年人是无法
保持平静的。
    柳梅在教堂里参加过唱诗班,指挥的姿势也很优美,大家跟着她手臂的挥舞唱
着:

          生平良朋,
          岂能相忘,
          别后能不怀想?

          生平良朋,
          岂能相忘,
          友谊天久地长。
          友谊万岁,良朋,
          举杯欢饮,同声歌颂:
          友谊万岁!
          ……

    我们都听不清自己的歌声,只觉得心在跳动,血在沸腾,眼眶湿润,好像整个
的许家大院都在轰鸣。
    罗非是个从不激动的人,却也在歌声中转过身去擦眼泪。
    马海西更是摇摇摆摆,如痴如醉。
    我永远忘不了这动人的场景,忘不了柳梅那优美的姿态和甜美的歌声,永远忘
不了《友谊万岁》,这首歌是赵元任填词的,用的却是《魂断蓝桥》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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