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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刘思毅在会议室内作开场白时,只有一个人始终没笑出声,此人便是赵慧芝。但她也并没一脸严肃来着,她也笑,不过笑得与满室男人们大为不同,是不露齿的很矜持很优雅的那一种抿唇微笑。一切女人那么笑时样子都特女人味儿,她也是。只有女人才善于那么笑,也只有女人那么笑时才有美感。那种无声的,纯粹表情式的微笑,对男人们往往有巨大的感染力。望着她们那样式的微笑,男人们心情不愉快也愉快了,不真愉快也真愉快了,正愉快着那就更愉快了。坐在刘思毅对面的赵慧芝,用她的微笑,用她的目光默默地告诉刘思毅,她很欣赏他那么谈笑风生而又收放自如的状态。刘思毅感受到了她的支持,话也就说得更加随意。他发现只要赵慧芝将目光望向谁,谁便会受到她那一种微笑的鼓励,自己也随即微笑了。

  但有一点刘思毅是怎么也想不到的,那就是——赵慧芝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有事;一眼就看出了那分明是一件很使他心烦意乱的事。他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之下还那么不遗余力地要使气氛轻松愉快起来,使她竟对他产生同情了。她也是在有意识地用她的微笑来烘托他的谈笑风生,助他一臂之力……

  刘思毅作完了他的开场白后,赵慧芝接着发言了。她忆起了她当组织部副部长时,父亲患绝症住院,命在旦夕,而工作又需要她必须亲自到远省去搞一次外调……等她几天后回到家里,父亲已不在人世了……


  她的讲述使些个身为正副四品公仆的男人们,对女性从政之不易感同身受,都由衷地说了些崇敬之至的话。

  倘若赵慧芝并不接着刘思毅的话说什么,气氛还很可能会一时陷于尴尬。因为常委们头一次开这样的常委会,理论上是挺有必要的。常委们都是高智商的人,完全能领会那理论上的必要性。但神仙会的前提是与会者的头脑之中都有着自己可以神仙一下的意识。大家当公仆当惯了,终日说公仆们才说的那一种话也说惯了,偶尔一次被倡导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聊聊天,并且可以是发牢骚式的聊聊天,并且听着的都是另外的常委们,一时就都有点儿找不到正确的感觉了。而感觉这玩意儿,油然而生的才是,几经掂量,介入理性,非要首先在自己内心里确定了正确性之后才肯说出口,那就不太是感觉,而是明智了。凡当公仆当得太久了的人,无论大小,不分男女,渐渐地便都是些明智过剩、感觉稀少之人了。归根到底,谁肯表现点儿真性情,谁在这样的一次常委会上的感觉才对头。但是关于真性情,这些大公仆们原本也是有的,只不过早已不知被存放在哪一心角了,得从内心里仔细翻找出来。即使翻找出来了,还得愿意捧出来才行。

  赵慧芝就是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全都不知说什么好的情况之下开口说话的。

  她一带了头,接着便有几位也讲起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来。大公仆们竟都是孝子。有人讲时眼泪汪汪的。再接着有几位讲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种种无奈,溢于言表。于是有人索性发牢骚了,抱怨如今的百姓人心不古,公仆这一只饭碗是越来越端不稳了……

  原计划只开一个多小时的会,没想到五点半了才一个个意犹未尽地散去。

  当大公仆们的“奥迪”专车一辆接一辆从省委机关大院开到马路上,北方的旧历的年底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

  常务副书记赵慧芝回到家里,接了两次电话,打了一次电话。

  三十儿晚上嘛,第一次接的自然是拜年电话。给她拜年的是市里主管民营企业的副市长龚其敏。龚其敏原是某县乡镇企业办公室的主任,当年煞费苦心地经人引荐得以认识了赵慧芝。赵慧芝那一年已由组织部副部长升为部长,与龚其敏几次接触下来,认为他很值得栽培。于是在十余年间,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推他。他也没辜负她,在每一个台阶上都曾干得有声有色。没有赵慧芝起的作用,市里不会便少了一位副市长,自然也不会有了现在这位姓龚的副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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