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 /谈歌 著

第二十章



  此语一出,可谓是石破天惊,旁听席上举座哗然。钟慨、谢虹闻言一怔,均出乎意料,没想到程北可这么顺顺当当地将田鹏远交代出来,不由疑惑地相互对视一眼。

  另一被告席上,田鹏远身子一颤,心里一凉,顿时大失所望,程北可到底将自己招供出卖了。立时变得垂头丧气,面如死灰。又想到自古人性如此,死亡面前,谁不贪生怕死,力图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程北可此举,原也不出预料,念及此处,不禁稍稍释怀,况且 深爱自己的妻子筱竹已死,心中已有负罪之感,死又何惧?又想女儿业已安顿好,他留给她的钱财足够她下半生过上舒适无忧的生活,惟一憾事便是自己费尽心机,却始终没有将祁莹得手,但自己从一个农家子弟,做到了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一市之长,也算是不枉此生。田鹏远毕竟是个人物,不觉心中坦然,面色随即恢复如常。

  程北可将田鹏远细微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见他既没有咆哮如雷,当庭大骂自己血口喷人,而是对自己怨尤全无,默默承受。田鹏远本是他的生活偶像、人生楷模,又是自己的伯乐,他一直时刻暗中观察着他,处处留意向他学习。田鹏远尽管阴险,却步步青云,大获成功,令他艳羡不已。这也算是物以类聚。这下见田鹏远不恼不怒,不由得愈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原是做好了两套供词,只待视田鹏远的态度随机而变,田鹏远若是翻脸不认人,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拉他下水,自己纵然难逃一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法官又以槌敲案道:“肃静,请大家保持肃静。”

  程北可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陈述道:但是大家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这正是我程北可的目的,我一系列的作案,弄得愁云惨雾,腥风四起,就是意欲吸引大家的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由市长升任市委书记的田鹏远身上。就是为了给大家造成一个错觉,误以为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是利益的既得者田鹏远。而实际上,这一切犯罪活动均与田市长无关,真正的幕后人是我。

  这一下众人又是大哗。田鹏远抬起眼来,也禁不住诧异地看了程北可一眼。

  钟慨对谢虹笑了一下,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他又将目光定格在程北可身上,饶有兴味的样子,试看程北可下面如何表演。

  法官居高临下地问程北可道:“程北可,如果你不是有意偏袒田鹏远,请说出你的理由和动机。”

  程北可沉默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说道:“在我向法庭申明我的动机以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向在座诸位袒露一下我的出身,大家都知道我现在在青川市还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可是在过去,我却是市鸿图造纸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我相信,每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川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工厂,这个国有大型企业曾经是家喻户晓,名重一时,为国家还有咱们青川创造了多少经济价值。曾几何时,多少人梦寐以求地想跻身于鸿图人的行列,以做鸿图人为骄傲。”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长叹了一口气方道,“可是,就是这位站在被告席上的田鹏远田市长,却关闭了这座创造过辉煌历史的工厂,令数以千计的工人生活陷入困境,他们大多的人除了熟悉的本职工作,没有任何一技之长,有多少工人兄弟离乡背井去外面打工,有多少姐妹不得不忍辱含羞地去了娱乐场所。有一句民谣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叫下岗女工不流泪,挺胸走进夜总会。我做过调查,在整个青川的娱乐行业中,鸿图女工在所有下岗女工中总数可谓是首屈一指、名列前茅,这也是一个众人皆知的公开的秘密。当然,很多人对此漠不关心,熟视无睹,甚至麻木不仁。这一切恶果都是田鹏远一手造成的!我不理解,田鹏远也是出身鸿图,受过鸿图的栽培养育大恩,他为什么要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他借治污节水为名,让鸿图关停,对外号称是大义灭亲、挥泪斩马谡,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则是捞取他个人的政治资本。每一个鸿图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不屑一顾。事实上,田鹏远已经遭到了鸿图人的唾弃,并成为鸿图人心目中的公敌,每个鸿图人都恨之入骨,背地里对其千诅万咒。作为一个鸿图人,我自然也概莫能外。所以我处心积虑、周密策划了一步步的行动计划,欲置田鹏远于死地,至少也要将这个为了沽名钓誉就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狗官拉下马,不能让他再贻害青川!我节衣缩食,好不容易攒下钱来雇请杀手,在福利儿童院剪彩仪式上除掉他们夫妇,谁料天不灭曹,竟然让他们都侥幸逃脱了。我迫不得已,又实施下一步计划,两次将杀手蜘蛛丢给警察,也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思索,将注意力转移到田鹏远身上,至少能引起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的猜忌,甚至两人发生内讧,两败俱伤。当这个目的又告失败之后,我又接连作案,直至连杀数人,都是为了吸引警方,嫁祸于田鹏远的头上,让他中箭落马。我承认我为了达到目的,的确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忍。但大丈夫做事,当以大局为重,牺牲一两个人也算不了什么!我自己不是也身陷囹圄,即将赴死了吗?其实,我个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可以自豪地讲,我是问心无愧,取义成仁,我不是为一己之私,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鸿图人出一口恶气,给鸿图人报仇!这就是我的全部理由抑或是动机。谢谢。”

  程北可口若悬河,将这一番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道来,至此真可谓是一波三折,旁听众人始料不及,个个瞠目结舌,唏嘘感慨。

  田鹏远也是听得心惊肉跳,联想到温可馨和祁莹俱是出于夜总会,禁不住愧怍顿起,汗颜无地。
  钟慨心里一凛,他明白过来程北可话里的弦外之意,这一番话明里似向田鹏远泼污水,实际上却是在为田鹏远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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