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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女性关注女性


   作者:舒晋瑜

  铁凝的新作《大浴女》刚一出炉,被评论界看好是“逼近”“金布老虎”征稿标准的力作,布老虎编辑部也希望此书能成为两年来百万元征稿然而一直空缺的“金布老虎”新的得主。然而铁凝婉言谢绝。对于辛苦创作了三年的作品,她充满信心,也不愿使读者产生她是为得奖而创作的误解。而且,在作品研讨会上,仅印刷30本的《大浴女》也不过是设计简洁的“白皮书”。据说铁凝不满意布老虎丛书通常采用的封面,已修改了四次,最后铁凝自己找人设计。这在布老虎编辑部也是从未有过的。

  在3 月17日举办的铁凝作品研讨会上,我终于见到了她。精干利落的短发,合体的灰色毛裙,举止谈吐优雅大方,是别一种风韵的美丽。

  我们先谈谈《大浴女》好吗?很多评论家对这部作品都做出不同的理解,并认为这是一部从多方面满足了不同层次读者需要的作品。

  对我而言,《大浴女》这部作品的创作过程本身给我的印象是深刻的。在写作过程中付出的劳动、精力,身心全部投入的程度———这个过程对我很重要。至于表达什么,我还是让读者自己理解吧。一部作品面世后会有任何可能性,我希望把评论的权利交给读者,对自己的小说就不必多说了。

  从短篇《哦,香雪》,中篇《棉花垛》到长篇小说《玫瑰门》,都与女性有关。这是您的写作倾向吗?

  我觉得这是自然形成的。自己是女性作家,对于关注女性有天生的优势。

  您的创作风格以后会有变化吗?

  无法预料。我只是力求写得更好一些。不断地写,不断地精心打磨自己的小说,写得更好,这是我对自己的基本要求。

  您是中国作协副主席,又是河北省作协主席,这些职务对您来说有压力吗?每一部优秀的作品出来,您的写作本身有压力吗?

  没有压力。我本质上还是作家,以写作为本。我只有希望自己写得更好的压力,不断地提出更高的要求。别人可能不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但有写作经历的人肯定会有相同的感受。写作是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事。没有作家就不可能有其它,但是没有其它我还是一个作家。

  在《永远有多远》中,能让人嗅到一股北京胡同的气味。您的作品常常有类似的“地域文化”的出现。您认为这是您的小说特色吗?

  就这一部作品来说,人物生存的背景是北京西城的胡同,但我不认为它可以归入到“胡同文化”。当然有一些我生活过的痕迹,有很多真切的感受和理解。

  听说《来来往往》一剧的投资方北京中博时代影视策划公司购买了《永远有多远》的版权,准备改编拍摄《来来往往》的续集,是吗?

  《来来往往》和《永远有多远》是两个独立的作家完成的独立的作品,风格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硬要认为是续集,可能是公司的操作吧,我不认为是明智的举动。他们这样宣传与我无关。池莉是我的朋友,但是这两部作品互不相干,我也没有续写的意思。

  您对《永远有多远》如何评价?希望拍成什么样的电视剧?

  这是我很重要的一部中篇。有很多读者看过后给我写信,有年龄很小的,也有中老年的读者,南方深圳的一位六七十岁的读者给我写信,并不要求我回信,只是谈对主人公白大省的看法。她年轻时是在北京生活过,自己身上也有白大省的影子,她说自己是飘泊在外的“白大省”。我不过描写了一个有点傻但是很善良,老是失恋却热爱生活的女孩,没想到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不同层面的读者都喜欢这部小说,我觉得很安慰。白大省也是我喜欢、看中的人物,谁也不希望导演拍出的电视剧歪曲作家的本意。导演和作家本身是既对立又统一的。一旦作家把版权卖给公司,就没有能力把握电视的现在和未来,只有一个好的愿望,也只能有一个好的愿望罢了。

  您心目中希望什么样的演员来表现您的作品?

  我不希望是大家都熟悉的演员。因为太熟悉的演员使观众精神不集中,好像是演员本人的生活。当然演技高超的演员能使观众忘记本人而去注意剧情,但实际上很多演员做不到。

  您如何评价当代女性作家的写作?

  从1979年以后到现在,中国文坛上不同年龄层次、不同经历的一大批女作家给整个中国的当今文坛增添了非常耀眼的光芒。抛开性别的区别,她们的作品不比男性作家差。虽然女性的作品在被评论家评时不自觉地评论“作为女性作家……已经写得不错了”,我认为这样说不太公平。

  90年代以后,女性作家群体不断地扩大、丰富并且多样。每个人都是别人不可替代的,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域。80年代的时候,有位作家去看望冰心老人,评价他不喜欢的一位女作家的新作品,说:“这是写的什么呀!”冰心沉静地说:“每一个人表达的都只能是他自己感受到的那一部分生活。”我很赞同。每一位作家也都在表达他们的感受,是不能替代的。

  您对于自己的生活状态满意吗?

  我常想到这么一句话。解放前人们见了面不是像现在这样问“在哪儿上班”,而是问“在哪儿做事呀?”我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但是如果让我选择这个问句的用词,我会选择“做事”,看上去“做事”和“上班”是一回事,其实不是。人的一生很短暂,能在很短暂的时间里,说自己想说的话,写自己想写的字,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个过程是幸福的,快乐的,我珍视这个过程。从事我想做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在生活中占了大部分时间,整体上来说我是满意的。

  您一般在什么时间写作?

  下午和晚上。上午很少写。我喜欢安静的环境。在写长篇的开始特别需要安静。当笔下的人物在心里生了根,让你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这时候,她对你的争夺比外界的争夺更强烈。写到投入的地方,有一点轻微的动静也不会在意的。有时候房间里有亲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我反而觉得更踏实。最主要的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在自己的桌子上。

  您的写作是从短篇开始的,但您同时也从事各种体裁的写作。

  各种体裁我都喜欢。适合写短篇的时候写短篇,适合写长篇的时候写长篇,我都不想放弃,它们是不能互相替代的。比方说小说和散文。尽管我被称为“小说家”,但我更喜欢散文。散文不是点缀,我认为散文是对作家的精神和文笔的更苛刻的磨砺,散文是不能编造的。由于散文的不可编造和小说的可编造性,在某种意义上散文更高于小说,写散文对我是一种挑战,我不想放弃。

  在您所有的作品中,您最喜欢哪些?

  长篇喜欢《玫瑰门》,现在刚完成的《大浴女》,还有《棉花垛》、《永远有多远》。短篇中喜欢《哦,香雪》、《安德烈的晚上》。这些作品相对于其它作品更接近于我的本意,创作的初衷和结果更为吻合。

  我把语言看得很重要,它不仅仅是完成小说发展的工具,也不仅仅是推动情节的工具,语言本身就是小说的一部分。我常常感到苦恼的是我的语言不够好,我的研究还不够,常受到语言的困扰,同时觉得力不从心,不知道该怎么叙述。故事怎样讲,语言是首当其冲的。我需要一种警觉。语言是决不可忽略的,是伴随自己写作的一个重要课题。

  作家的叙述是否到达读者的心里,这是很让人困惑的。这是一条比较遥远的路,甚至没有捷径,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就像铺路一样。

  业余时间怎么安排?有什么创作计划吗?

  做点家务,读些书。有需要快读的,有需要细读的,杂志该浏览的,也要浏览。还有已经发表的新作品、同行们的精彩之作,都要及时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其实阅读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业余读,“业内”也读。

  刚写完《大浴女》,我需要调整一下,没有写作长篇的计划,我还会写一些短篇、散文。大的计划没有了,但我不会间断写作。

  曾经看过铁凝发表在某刊物上的一张照片:披肩的长发,一对别致的发卡更显出铁凝的年轻纯情——后来每次看她的作品,都忍不住在内心里与她的照片对应一下,似乎是老朋友,因为那个“她”一直在记忆深处,也因为她的作品一直伴随着我们,须臾不曾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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