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十八章  俄罗斯粉条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的心情就和一个当真里通外国的奸细被人抓住了证据
一样。我甚至于张不开口说明那天是怎么回事,而按小皮球的说法,卡佳“没有穿
衣服”,这太骇人听闻。我的经验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已必败,用后来学到的台湾
国语说已经“死定了”,如果我强调她并非裸体而是穿着完整的泳装,除了证明我
态度不好和狡辩,还能有什么用处吗?

    另一条船上的专家组长给我与卡佳照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给我找了太多的麻
烦,我的生活从此走向了蹉跎直至危难——这样的故事了无新意,容略。

    使我难忘的是那个包裹。我当着领导与皮球的面打开了它,里面竟是——对不
起,喀秋莎和俄罗斯,相当劣质的黑乎乎的粗粉条和一广口瓶咸菜。

    这就是苏联的副食?这就是苏联的礼物?这就是喀秋莎的馈赠?我们在莫斯科
餐厅吃过很好的俄式大菜呀。

    这里还有一个最最不可思议的谜:我虽然俄文并不过关,字母还是会认会读会
拼的。我翻遍了那个倒霉的包裹,没有王也没有万或者哪怕是吴或者翁,我没有从
包裹的收件人栏那里找到自己的名字哪怕是类似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从寄件人那里
找到或卡杰琳娜,或斯密尔诺娃,或二者皆备,或卡佳,或喀秋莎的名字。俄国人
的名字再复杂,包裹表面再磨损,我的俄语再差,我相信我是能够分辨我们两个人
的姓名的。恰恰相反,我从包裹收件人栏读到的模糊不清的字母更像是皮球的名字。
在我拿起包裹看个不停的时候,皮球大喝一声:“看什么?还想念你那个苏联女特
务吗?”

    论级别皮球连科级都算不上,而我当时已经是正处级了。她怎么敢对我这样吆
喝训斥?问题是我与穿泳装(进行日光浴)的斯密尔诺娃划船事发,该死的专家组
长那天确是高举着卓尔基相机对着我们的船照过相。我是肚里有鬼(毛主席说愈怕
愈有鬼),根本不敢分辩。我已经头昏脑涨,我想到的比已经发生的竟然还糟,我
想如果领导让我交待粗粉条加咸菜是什么密电码,那可怎么好?在阶级斗争民族斗
争国家斗争你死我活的时刻,有这种问题的人先枪毙再定案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想
着唯一的活路是过两年发生与苏联现代修正主义的战争,给我一个炸药包吧,我准
备连炸20辆苏联坦克。还不行吗?

    条条大路通向失事和坠毁。条条道路都可以叫你完蛋。反胡风和肃反中我基本
无事,反右中我侥幸过关,反右倾中我也只是自我紧张了一下而已,这回,我可是
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这以后的故事乏善可陈。有一点变化,从此我喜爱起吃粉
条来了,没有“思想动机”,只是口味上爱吃。我一直纳闷,俄罗斯的粉条到底是
什么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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