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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索额图逼视着高士奇,冷冷说道:“你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高士奇又是磕头:“奴才都是索大人给的出身!”

  索额图仍旧躺下,眼光偏向别处,问:“明珠、陈廷敬这两个人近儿怎么样?”

  高士奇回道:“皇上给陈廷敬派了个差,让他去趟山东。陈廷敬倒是替索大人说过好话!”

  高士奇说罢,又望着索额图的脸色。他这么说,一则到底想看看索额图是否真的知道南书房的事儿了,二则显得自己坦荡,万一索额图听说了,他就咬定有小人在中间捣鬼。

  看来索额图并没有听说什么,却也不领陈廷敬的情,说:“老夫用得着他说好话?”

  高士奇这下就放心了,揩揩额上的汗,说:“是是是,陈廷敬还不是瞧着索大人是皇亲国戚,说不准哪天皇上高兴了,您又官复原职了。”

  索额图冷眼瞟着高士奇:“你还记得上我这儿走走,是不是也看着这点?”

  高士奇又伏下身子:“索大人的知遇之恩,奴才没齿难忘!奴才早就说过,此生此世,奴才永远是主子的人!索大人,陈廷敬同明珠又干上了。”

  索额图似乎很感兴趣,问:“为着什么事儿?”

  高士奇便把山东巡抚富伦上折子的事儿说了,只不过把他自己同陈廷敬的争论安放在了明珠身上。

  索额图点着头,说:“这个陈廷敬,别看他平时不多话,不多事,到了节骨眼儿上,他可是敢做敢为啊!”

  高士奇问:“索大人该不是欣赏陈廷敬吧?”

  索额图哈哈冷笑道:“笑话,老夫能欣赏谁?”

  高士奇忙顺着杆子往上爬:“是是,索大人的才能,当朝并无第二人,可惜奸贼陷害,暂时受了委曲。”

  索额图听了这话,更加震怒了,指天指地叫骂半日。高士奇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下人们也都低头哈腰,惶恐不安。只有架上的鹦鹉不晓事,跟着索额图学舌:“明珠狗日的,明珠狗日的。”下人们吓得半死,忙取下鹦鹉架子提了出去。

  索额图骂着,突然问道:“听说明珠府上很热闹?”

  高士奇不敢全都撒谎,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明珠倒是经常叫奴才去坐坐,奴才哪有闲功夫?”

  索额图怒道:“狗奴才,你别给我装!哪家府上你都可以去坐,明珠那里你更要去!你最会八面玲珑,我还不知道?老夫就看中你这点!”

  高士奇暗自舒了口气,便说:“官场上的应酬,有很多不得已之处。索大人如此体谅,奴才心里就踏实了。”

  索额图有了倦意,便喝道:“你下去吧,老夫困了,想睡会儿。”

  高士奇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得太久了,起身的时候,高士奇顿觉两腿酸麻,双眼发黑。他跌跌撞撞地后退着,直到拐弯处,才转过身子往前走。他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大大小小的厅堂,碰着的那些仆役要么只作没看见他,要么只喊他声高相公。高士奇微笑着答应,心里却是恨得滴血。

  不曾想,高士奇在地上跪着听任索额图叫骂,却让祖泽深撞见了。那祖泽深虽是终年替人家看相算命,却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家里前几日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他想找索额图谋个出身,混口饭吃。索额图虽是失势,给人找个饭碗还是做得到的。祖泽深进门时,看见索额图正在大骂高士奇狗奴才。他忙退了出来,好像高士奇跪在地上瞥见他了。祖泽深出门想了半日,就找明珠去了。他原是想让索额图在宫里便随找个差事,却想自己看见了高士奇那副模样,日后高士奇只要寻着空儿不要整死他才怪哩。高士奇其实并没有看见他,只是他自己胆虚罢了。他想不如找明珠帮忙,到外地衙门里去混日子算了。

  高士奇回到家里,从门房上就开始撒气,见人就骂狗奴才,直骂到客堂里。高士奇喝着茶,生会儿闷气,把下人全都吼下去,便同夫人说了他在索额图那儿受的气。夫人听着,眼泪都出来了,哭道:“老爷,您如今都是六品中书了,这受的哪门子罪?如今他自己也倒了,您是皇上的红人,怕他做什么?”

  高士奇叹道:“朝廷里的事,你们妇道人家就是不懂啊!俗话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咱皇上的心思,谁也拿不准的。今儿索额图倒霉了,明珠得意;说不定明儿明珠又倒霉了,索额图得意。索额图世代功勋,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叔叔,他哪怕是只病老虎,也让人瞧着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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