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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大顺、马明、刘景、珍儿等面面相觑,不知陈廷敬此话何来。罪分明都在富伦头上啊!富伦也觉着奇怪,却少不了顺着楼梯下台。他晃晃脑袋,似乎方才醒过酒来:“唉唉唉,我这酒喝得……”

  富伦说着,狠狠瞪了眼孔尚达,愤恨难填的样子。孔尚达先是吃惊,待他望见富伦的目光,心里明了,忙匍匐在地:“这……这……这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同巡抚大人没有半点关系!”

  陈廷敬转而望着富伦说:“巡抚大人,您的酒大概已经醒了吧?孔尚达背着您做了这么多坏事,您都蒙在鼓里呀!”

  陈廷敬说罢,吩咐马明将孔尚达带下去,暂押行辕。富伦痛心疾首:“钦差大人,富伦真是……真是惭愧呀!我刚才喝得太多了。这个孔尚达,还是交给本抚处置吧!”

  陈廷敬便依了富伦,由他带走孔尚达。富伦满心羞恼,却无从发作,只道:“钦差大人,容本抚先告辞,改日再来行辕谢罪!”

  又回头好言劝慰张汧,只道:“张大人,孔尚达竟然瞒着我把您关了起来,无法无天!本抚自会处置他的。”

  两人其实心里都已明白,话不挑破罢了。富伦说罢,拱手施礼,低头匆匆而去。陈廷敬便命张汧拘捕朱仁,着令陵县立即释放珍儿爹,抄走的杨家财物悉数发还。

  珍儿跪下叩头:“钦差大人,珍儿谢您救了我和我爹!珍儿全家向您叩头了!”

  陈廷敬忙请珍儿起来,珍儿却跪着不动,似有话说。原来珍儿问陈廷敬为何包庇富伦。陈廷敬笑道:“珍儿姑娘,我同你说不清楚。巡抚大人是朝廷命官,我还得奏明皇上。”

  珍儿仍是不起来,说:“我可看你处处替富伦开脱罪责!”

  陈廷敬不知如何应答,嘴里嗫嚅着。张汧说:“珍儿姑娘,你这会儿别让钦差大人为难,有话以后慢慢说吧。”

  大伙儿劝解半日,珍儿才起来了。

  夜里,陈廷敬同张汧在行辕叙话。陈廷敬说:“你我一别十几载啊!”

  张汧长叹道:“家瑶嫁到我家这么多年,我都早做爷爷了,可我还没见儿媳妇一面啊!真是对不住了。”

  陈廷敬说:“家国家国,顾得了国,就顾不了家。我倒是三年前老母患病,回乡探视,见到了女婿跟外甥。家瑶嫁到您张家,是她的福份!”

  张汧忙说:“犬子不肖,下过几次场子,都没有长进。委屈家瑶了。”

  陈廷敬却道:“话不能这么说,只要他们自己小日子过得好,未必都要有个功名!”

  张汧又是摇头叹息:“唉,说到功名,我真是怕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富伦大人是这么个人哪!当年我散馆之后点了知县,年轻无知,不懂官场规矩,手头也甚是拮据,没有给京官们送别敬,得罪了他们。从此就在县官任上呆着不动。后来富伦大人来了,见我办事干练,保我做了知府。我一直感激他的知遇之恩。没想到他居然勾结奸商倒卖义粮!”

  张汧说上任巡抚郭永刚大人被朝廷治罪,其实是冤枉的。原来地方上受灾,清查灾情,大约需费时三个月。从省里上报朝廷,大约费时三个月。朝廷审查,大约费时四个月。朝廷又命各地复查,又得花三个月时间。再等朝廷钱粮下来,拨到灾民手里,又要大约五个月。如此拖延下来,百姓拿到朝廷救济钱粮,至少得一年半,有时会拖至两年。救灾如救火,等到一年半、两年,人早饿死了!灾民没法指望朝廷,只好逃难,更有甚者,相聚为盗。德州还真是闹了匪祸,正是这么来的。

  陈廷敬听罢,问道:“您认为症结在哪里?”

  张汧说:“症结出在京城那些大人、老爷们!户部办事太拖沓,有些官员还要索取好处费。张大人就因救灾不力被参劾的,其实该负责任的应是户部!”

  陈廷敬又问:“富伦是怎么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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