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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陈廷敬说:“你不用管,随他去吧。”月

  媛叹了声,说:“我也想不通,连大顺都说,富伦简直该杀,你怎么没有照实参他呢?”

  陈廷敬说:“月媛,朝廷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吧。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你就好好带着孩子,照顾好老人。朝廷里事情你知道多了,只会心烦。”

  月媛添了茶,见陈廷敬没心思多说话,就叹息着出去了。陈廷敬独自站了会儿,想着廷统跑到家里来吵闹一场,很是无趣,便去看望岳父。

  李祖望正在书房里看书,只作什么事儿都没听见。陈廷敬请了安,说:“爹,我这个弟弟……唉!”

  李祖望笑笑,说:“廷敬,自己弟弟,能帮就帮,也是人之常情。”

  陈廷敬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是他自己不争气,老想着走门子。官场上风云变幻,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天西风压倒东风,他想走门子求得发达,走得过来吗?”陈廷敬说这么时,想到了自己悟出的稳字诀。

  李祖望说:“是啊,就像赌博,押错了宝,全盘皆输。”

  这时,月媛着领着翠屏端药进来。陈廷敬同李祖望对视片刻,都不说话了。月媛说:“爹,您把药喝了吧。”

  李祖望说:“好,放在这里吧。”

  月媛站了会儿,明白他们翁婿俩有些话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就出去了。

  陈廷敬望着月媛出门而去,回头说道:“爹,月媛怪我有话不肯同她说。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徒添烦恼。”

  李祖望说:“她心是好的,想替你分担些烦恼。可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问的。你不说就是了。”

  陈廷敬说:“月媛问我为什么不参富伦,我没法同她说清楚。”

  李祖望说:“朝中大事我不懂,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

  陈廷敬摇头叹气道:“爹,我只能做我做得到的事,做不到的事我要是想做,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李祖望问道:“富伦就这么硬吗?”

  陈廷敬压着嗓子说:“参富伦,等于就是参明珠、参皇上,我怎么参?”

  李祖望闻言大惊,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陈廷敬又说道:“假如我冒险参了富伦,最多只是参来参去,久拖不决,事情闹得朝野皆知,而山东该办的事情一件也办不成。到头来,吃亏的是老百姓!”

  27张汧奉命进京,仍是暂住山西会馆。陈廷敬今日难得清静,约了张汧逛古玩街。两人在街上闲步一阵,进了家叫“五墨斋”的店子。掌柜的见来了客人,忙招呼着:“哟,二位,随便看看!我这店里的东西,可都是真品上品!”

  陈廷敬笑道:“早听说您这店里东西不错,今儿专门来看看。”

  掌柜的打量着陈廷敬跟张汧,说:“二位应是行家,我这里有幅五代荆浩的《匡庐图》。”

  陈廷敬听了吃惊,问道:“荆浩的画?果真是他的,那可就是无上妙品了!”

  掌柜的从柜里拿出画来,去了一旁几案,小心打开,说:“这东西太珍贵,搁外头太糟贱了。”

  陈廷敬默然不语,凑上去细细鉴赏。张汧看了看,摇摇头说:“廷敬,就看您的眼力了,我不在行。”

  陈廷敬说:“我也只是略知皮毛。”

  掌柜的瞧瞧陈廷敬的眼神,又瞧瞧画,小心说道:“很多行家都看过,叹为观止。”

  陈廷敬看了半晌,点头道:“观其画风,真有荆浩气象。这句瀑流飞下三千尺,写出庐山五老峰,是元代诗人柯九思的题诗,这上头题的荆浩真迹神品几字,应是宋代人题写的。这幅画并没有画家题款,所谓匡庐图,只是后人以讹传讹的说法,叫顺口了。”

  张汧问:“何以见得?”

  掌柜的也想知道究竟,张嘴望着陈廷敬。陈廷敬说:“荆浩遭逢乱世,晚年隐居太行山,他画的山水都是北方风物,多石而少土,高峻雄奇。张汧兄,你我都是太行山人,您仔细看看这画,不正是咱们家乡?”

  不待张汧答话,掌柜的早已拊掌道:“啊呀,您可真是行家。”

  陈廷敬摇头道:“掌柜的别客气。请问您这画什么价?”

  掌柜的伸出两个指头:“不二价,两千两银子。”

  陈廷敬摇头而笑,闭嘴不言。掌柜的见陈廷敬这般模样,赌咒发誓的,只说您老人家是行家,该懂得行情,这个价实在不贵。陈廷敬仍是微笑着摇头,眼睛往柜上看别的东西去了。

  掌柜的急了:“要不这样,您出个价?这么好的东西,总得落在行家手里,不然真糟蹋了。”

  陈廷敬仍是摇头。掌柜愈加不甘心:“这位爷,您就说句话,成不成交都没事!”

  陈廷敬笑笑,说:“我还是不说话吧,说话就会得罪您。”

  掌柜的拍胸跺脚的,甚是豪爽:“这位爷您说到哪里去了。您开个价。”

  陈廷敬也伸出两个指头:“二两银子。”

  掌柜的勃然作色:“您真是开玩笑!”

  陈廷敬却仍是笑着:“我说会得罪您的,不是吗?”

  掌柜的似乎突然觉着来客兴许不是平常人,马上嘻笑起来:“哪里的话!我只是说,二两银子,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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