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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陈廷统哪里放心得下,只道:“高士奇真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我不就完了吗?”

  陈廷敬恨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廷统再也没话可说,坐在那里垂头丧气。

  第二日,陈廷敬吩咐刘景、马明,查查那个钱唐商人俞子易,看他是怎么把人家房子强占了去的。没几日,两人就回了话。原来朱启家明朝手上也是个大户,有好几处大宅。可是后人不肖,早在崇祯年间就开始显出败相了。朱启原本有个儿子,名叫朱达福,百事不做,只管嫖赌逍遥,又交上个叫俞子易的泼皮。那泼皮只管调唆朱达福花银子,把祖宗留下的几个宅子都花光了,只余下石磨儿胡同的宅院。俞子易又设下圈套,借高利贷给朱达福。顺治十八年,朱达福突然不见人影儿了,俞子易找上朱启,拿出他儿子六千两银子的借据。朱启还不出银子,被俞子易赶出了宅院。一转手,朱家宅院就卖给了高士奇。那朱达福再也没谁见到过,街坊都说他准是被俞子易害了。

  俞子易干的营生,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顺治十八年,京城里头闹天花,俞子易同官府串通,专挑那些软弱好欺的,强占人家宅院。那些宅院原是入了官的,俞子易打点衙门里头的人,很便宜就买下了。街坊都说俞子易胆大包天,都仗着宫里有人。陈廷敬听了,明白街坊说的俞子易宫里有人,那人就是高士奇。

  原来那日朱启在路上拦了陈廷敬的轿子,俞子易同邝小毛正好在旁边看见了。事情也是巧得很,平常俞子易同邝小毛都不用来接高士奇的,那日偏偏有桩生意急着要回复,他俩才匆匆忙忙往午门那边去。俞子易认得朱启,也认得陈廷敬的轿夫。他等高士奇出了午门,头一桩就说了这事儿。高士奇原本不怕朱启告状,只是陈廷敬接了状子,他猜着事有不妙。

  今日夜里,高士奇约了俞子易和邝小毛到家里来,商量应对之策。高士奇交待俞子易:“子易,我让你把名下房产、铺面等一应生意,通通过到邝小毛名下,办了吗?”

  俞子易到底放心不下,生怕高士奇另有算盘,便说:“帐都过好了,只是高大人,这样妥吗?”

  高士奇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担心老夫吃了你的银子。”

  俞子易忙低了头说:“小的哪敢这么想?我能把生意做大,都亏了您高大人!”

  高士奇说:“老夫都同你说了,银子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跑不了的。到时候官司来了,你远走高飞,让那朱老头子告去!你只要回到钱塘老家,就万事大吉了。官府只认契约,马虎一下就过去了。”

  嘱咐完了俞子易,高士奇又对邝小毛说:“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你是东家!”

  邝小毛点头不止:“小的全听高大人吩咐!”

  高士奇瞟了眼邝小毛,说:“好!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同子易说。”

  邝小毛赶紧起身,退了出去。高士奇却不马上说话,慢慢地喝着茶。俞子易不知道高士奇要说什么要紧事,心里怦怦儿跳。

  过了老半天,高士奇小心看看外面,才小声说道:“子易,陈廷敬哪天真把事情抖出来,就依你说的去做!”

  俞子易说:“我明白,干掉朱启。依我说,这会儿就去干掉他!”

  高士奇摇头道:“不不不,我们只是为着赚钱,杀人的事,能不做就不做。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手上不要沾血!”

  俞子易说:“小的记住了。”

  高士奇示意俞子易俯耳过来:“记住,要杀朱启,你得让邝小毛下手!”

  俞子易使劲儿点头,嘴里不停道着谢字。他感激高士奇,没有把这等造孽差事派到自己头上。

  这时,听得高大满在外头报道:“老爷,陈廷敬陈大人来了。”

  高士奇一惊:“他这么晚了跑来干什么?”说罢就示意俞子易跟邝小毛躲起来,自己忙跑到大门口去迎客。

  陈廷敬早已下轿候在门外了,高士奇先把门房骂了几句,再说:“啊呀,陈大人,怎敢劳您下驾寒舍?您有事吩咐一声得了,我自会登门听候吩咐!”

  陈廷敬笑道:“士奇不必客气,我多时就想上您家看看了。”

  高士奇恭请陈廷敬到客堂用茶,刘景、马明二人在客厅外面站着。下人上茶毕,待陈廷敬喝了口茶,高士奇寒暄起来:“不知陈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陈廷敬笑道:“何来见教!早听说士奇收罗了不少稀世珍宝,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高士奇摇头道:“真是让陈大人笑话了,我哪里有什么稀世珍宝?好,请上书房吧。”

  书房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古董,书案上的钧瓷瓶里也插着字画。高士奇打开一个木箱,拿出一幅卷轴,徐徐展开,原来是唐代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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