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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零


  科尔昆知道事不宜迟,径直跑到许达家里。许达还未睡下,正在书房里检视新式母钱。听说科尔昆来了,他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忙迎了出来。许达领着科尔昆进了书房,吩咐下人上了茶。科尔昆看见桌上的母钱,却视而不见。他这会儿心里哪里还有母钱,只云山雾罩地说起了体已许达的漂亮话。

  许达慢慢就听出些意思来,原来是要他替铜料亏空背黑锅。许达死也不肯,说:“我不能替你们顶罪!我还不知道亏空多少铜料,说不定要杀头的啊!”

  科尔昆却只道替许达着想,苦口婆心的样子:“许达兄,你背上这个黑锅,或许可免一死,不然就没人救你了!”

  许达哪里肯信,忍不住叫骂起来。科尔昆也不生气,道:“许达兄,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会亏空多少铜料,但我可以猜想到,亏空的数目肯定不会太小,都是历任钱法官员积下来的,不是哪一个人的罪过。那些钱法官员,如今早扶摇直上了,大学士、尚书、侍郎,最小的官也是巡抚了。你有本事扳倒他们,你就可以不认账。”

  许达听了,垂头半日,哭了起来,道:“科大人,您这是把我往死里整呀!”

  科尔昆拍着许达肩头,说:“你认账了,大家都会记你的恩,保你免于一死,等风声过了,你总有出头之日;要是你想把事情往大伙儿头上摊,你就死路一条!”

  许达怔怔地望着科尔昆,甚是恐惧。科尔昆摇头道:“许达兄,你别这么望着我。你要恨,就去恨陈廷敬!”

  天都快亮了。这时,科尔昆忽见墙上挂着些字画,连声赞道:“原来只听说许达兄的字好,不想画也如此出色!”

  许达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字说画!”

  科尔昆笑道:“许达兄不必灰心,事情不会糟到哪里去的。老实同你说吧,原是明相国、萨穆哈大人有所吩咐,我才上门来的!”

  许达便道:“也就是说,明相国和萨穆哈大人都想把我往死路上推?”

  科尔昆连连摇头,说:“误会了,许达兄误会了!明相国跟萨穆哈大人都说了,只要你顶过这阵子,自会峰回路转的!”

  许达如丧考妣,科尔昆却站起来反复玩味墙上的字画。

  41 陈廷敬最近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昨夜又是通宵未眠。仓库盘点结果出来了,居然亏空铜料五十八万六千二百三十四斤。许达到任不出三个月,怎么可能亏空这么多铜料?他不相信。其实只要让许达同科尔昆对质,就水落石出了。可陈廷敬反复琢磨,估计事情没这么简单。眼下要紧的是铸钱,铜料亏空案只要抖出来,就会血雨腥风,必定耽误了铸钱。理顺钱法已是十万火急,不然会贻祸益深。可是,如果陈廷敬查出铜料亏空而没有及时上奏朝廷,追究起来也是大罪。

  天亮了,宝泉局二堂头的简房里传出琴声。大顺同刘景、马明也未曾睡觉,一直在大堂里候着。听得老爷在里头抚琴,刘景朝大顺努嘴,叫他进去看看。大顺出去打了水,送了进去。陈廷敬洗漱了,胡乱用了早餐,又埋头抚琴。大顺他们都知道,老爷不停地弹琴,不是心里高兴,就是心里有事儿。这回老爷只怕是心里有些乱。

  许达早早儿来到宝泉局衙门,他下了轿,听得里头传来琴声,不由得放慢脚步。大顺迎了出来,道:“见过许大人。”

  许达轻声笑道:“你们家老爷好兴致啊!”

  大顺说:“老爷昨晚通宵未睡,弹弹琴提神吧!”

  许达听着心里暗惊,试探道:“通宵未睡?忙啥哪?”

  大顺迟疑道:“我只管端茶倒水,哪里知道老爷的事!”

  许达轻手轻脚进了简房,站在一边儿听琴。陈廷敬见许达来了,罢琴而起:“许大人,您早啊!”

  许达道:“陈大人吃住都在宝泉局,我真是惭愧啊!”

  陈廷敬笑道:“钱法,我是外行,笨鸟先飞嘛。”

  许达笑道:“陈大人总是谦虚!”

  大顺沏了茶送进来,仍退了出去。许达掏出个盒子,打开,道:“陈大人,母钱样式造好了,请您过目!”

  陈廷敬接过皇上通宝母钱,翻来覆去地看,不停地点头。这母钱为象牙所雕,十分精美。陈廷敬说:“我看不错,您再看看吧。”

  许达说:“我看行,全凭陈大人定夺!”

  陈廷敬道:“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进呈皇上吧。”

  许达望了眼桌上的账本,心里不由得打鼓。他猜想账只怕早算出来了,陈廷敬没有说,他也不便问。科尔昆嘱咐他暂时顶罪,他嘴上勉强答应了,心里并没有拿定主意。毕竟是性命攸关,得见机行事。

  第二日,陈廷敬领着许达去乾清门奏事。皇上细细检视了母钱,道:“这枚母钱,式样精美,字体宽博,纹饰雅致,朕很满意。明珠,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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