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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陈支书便独自爬上戏台,试着跳了跳,便听得吱吱响。”应该没事的。”陈支书说。
  朱怀镜便上去了。余明吾也跟着上去,却回头说:“你们就不要上来了,人多了怕不安全。”
  走近了,台口的对联就看清了。字写得草,又多是繁体,就更难认了。朱怀镜琢磨好久,才半猜半认地,轻声念道:
  世事何须认真境过追维成梦幻人生莫以为戏眼前法戒当箴规
  朱怀镜刚念出“世事何须认真“几个字,余明吾就摇头道:“太消极了,太消极了。”朱怀镜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好书法。”转到后台,竟又有一联:
  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
  余明吾又评价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终究太消极了。”
  这对联好面熟的,朱怀镜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想这都是前人悟出的道理,自会天下流传的。真能领会,活在世上就自在多了。却又不能说得太过了,只道:“看做人生哲学,也会很受益的。”
  余明吾点头说:“对对,传统文化,我们要批判地吸收。”
  下了戏台,朱怀镜又在祠堂里转了一圈。看看左右与两边壁墙上的痕迹,猜想那里原是有看台的。走近墙根看看,竟有壁画痕迹。画得是峨冠博带,木屐广袖,只怕是些戏曲故事。
  都是缺头少腿的,不见一个完整人物。真是可惜了。”我说小陈呀,你们这地方过去很了不起的,丰衣足食,歌舞升平。这么个好祠堂,竟没有保存下来。”朱怀镜摇头道。
  出了大门,朱怀镜再次回头,欣赏那块石雕,说:“这可是文物啊!明正德年间是什么时候?我没有这方面知识,猜想只怕也有四五百年了。光清朝就是二百六十多年,清以后又过了百把年了。这么说,只怕五百年以上了。宝贝哩!”
  “那真的是宝贝。这东西能保存下来,也是奇迹。”邵运宏说。
  余明吾点头说:“是啊,这充分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
  朱怀镜心里暗笑,想这余明吾怎么总是一口八股腔?这会儿没人考察你的政治水平啊。尹正东嘿嘿一笑,说:“文物我是不明白,一个破罐子,一片碎瓦,都看做宝贝。”余明吾怕他这话说得不好,就望望朱怀镜。朱怀镜只是宽厚地笑笑,说:“正东是个直爽人。”
  说话间,就见陈昌云远远地站在那里笑。
  陈支书会意,说:“各位领导,是不是吃中饭算了?”朱怀镜点点头,大家就往回走。很快就到了陈昌云家,饭菜早就摆好了。共两桌,都摆在中堂里。鸡总在大门口逡巡,翠翠正啊嗬啊嗬地赶着。陈昌云就怪他老婆,说:“今天鸡不该放出来。”朱怀镜笑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也是农村人,自小就是这么吃饭的。鸡呀,狗呀,猫呀,都在桌子下面找吃的。稍不注意,鸡就跳到桌上拉屎来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陈昌云忙说:“朱书记真是农民兄弟的贴心人啊!”
  见桌上摆的是五粮液酒,朱怀镜就望着余明吾说:“这酒就是你和正东搞的名堂了。下到乡里来了,就过农民生活。有乡下正宗米酒就最好不过了。我不喝这个酒,想喝米酒。”
  余明吾便叫人撤下五粮液,换上米酒。酒杯却是大的大,小的小。朱怀镜就提议:“都用碗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比梁山兄弟。”大伙儿又笑了。
  开始吃饭了,摄像机还在描来描去。朱怀镜朝摄像的小伙子笑道:“你们也闲了吧,吃饭也照来照去,我们连嘴巴都不会动了。未必要我们吃饭也像演戏一样不成?”记者望望余明吾,就放下了摄像机。
  朱怀镜先尝了口菜,连连点头,说:“很好很好,味道很好。”
  翠翠在一旁不好意思了,红了脸说:“哪里啊,乡下人做菜,水煮盐相,熟了就行了。各位领导将就将就吧。”
  朱怀镜说:“我不是说奉承话啊。正宗的乡下菜,城里人是最喜欢的。城里人吃多了名菜大菜,就说要返朴归真了。你要是去荆都,满街都是正宗乡里菜的招牌。我说,翠翠有这个手艺,真能去城里开店了。”
  余明吾忙附和道:“好啊,朱书记给你指了一条发财路了。不是开玩笑啊,只要你会经营,肯定会发财的。”
  邵运宏到底是有些文人的浪漫,说:“真是啊。你们真按朱书记的指示办了,弄得好肯定会发财的。这就是一段佳话了。不说去荆都,就是去梅阿,也是有市场的。”
  陈昌云眼睛早就放亮了,拍了大腿说:“我按朱书记的指示办,就去梅阿开个饭店,弄得好再进军荆都。”
  朱怀镜便举了酒碗,说:“好,这第一碗酒,我们祝枣林村的能人开拓新的经营门路,财源滚滚。”
  陈昌云忙说:“感谢朱书记关心。不过,这第一碗酒,还是欢迎朱书记、余书记、尹县长,还有其他各位领导来我们农家做客。我今天非常激动。我们枣林村自古还没有接待过这么大的人物,偏偏又在我家吃饭。都是我祖宗积的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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