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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在我们大院里，我对大孟最同情。这不仅因为我从小就知道大孟的身世悲惨， 而且，还因为好长一段时间里，大孟找我写离婚状子的时候，对我讲了大概他一辈 子也没有讲过的那么多心里话。那时，他很信任我，憋在肚子里的心事无处发泄， 都倒给了我，让我能钻进他的心里，在他的心里深耕细作，收获了我们俩独一无二 的友谊。现在，贝贝被他打走了，他又成了一个人，每天那么老远来回跑，实在是 孤苦伶仃。我很想帮他一把，可不知从哪儿下手。也许，那时我没结婚，和结过婚 的男人，毕竟是两回事，鸟无法帮鱼飞上天，因为鱼只长着鳍而没有长出翅膀来。 可能，我是只会纸上谈兵。 我曾经把这事和小梦讲过，我想她可能比我有办法，我只怕她光关心自己的事， 对大孟缺乏热情。其实，我错了，她不仅有办法，而且热情比我还高。 那时，她已经从大西北调了回来，在我们学校里教历史。她说一定要好好感谢 我。我说她要感谢应该感谢我们校长，老太太真是敢跑敢说敢磕头求人，为了调她， 费了老大的力气。老太太履行了她的诺言，在她退休之前，终于把小梦正式办到我 们学校当老师。小梦讲第一堂课的时候，校长亲自来听课，一边听课，一边止不住 兴奋悄悄地对我说：“不错，不错，有学问，有能力，怪不得你和她……别看大了 两岁，好！好！我看你们的婚事差不多了，赶紧办了算了吧……”我不知道该如何 解释，只是苦笑不得。好长一段时间，小梦都有意和我一起上课来下课走，满学校 连老师带学生都疯传我们马上要结婚的事，弄得我好不尴尬，总想摆脱小梦，上课 下课，自己来去自由，无奈她就像影子一样紧紧跟着我，甩也甩不开。 那天晚上，她爸打夜班，她妈和大孟一起到侄女家去办事，家里空空荡荡就她 一个人，给了她一次大显身手的机会。她招呼我到她家，说是有要紧的事。我到了 她家，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一手。她先说感谢我，我说你又来了，她说真的，没你 我回不来，当然要感谢你……说着说着，她已经麻利地把毛衣和衬衣一起从脑袋上 脱了出来，接着就解开了乳罩，不容我反应，她金蝉脱壳一样，上半身光光地亮了 出来，吓了我一跳。 “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我想，你当真要娶我，我是没的说，可我知道你不会看 得上我的，但你什么时候想要我，我都是你的人……” 望着她干瘪瘪的胸，两只乳房像两只晒得没有什么水分的蔫蔫的鸭梨，我的心 很不好受。才十几年呀，她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青春真的像只鸟飞得无影无踪， 无须太长的时光，便能把女人雕刻得面目皆非。我实在难以想象，这就是小梦选择 感谢我的方法，真亏得她想出来。如果真要感谢我什么的话，其实，我所看重的很 小，就像当年她去大西北之前送我一本王夫之的《楚辞通义》，比什么都有意义。 那本书，我现在还保存着，她却要把她这一身排骨肉送给我。莫非人的感谢方式都 已经被时代改造了？肉的价钱，远比书贵？还是肉比书更能解馋实用？ 她见我发愣，在不住催促我，我把衣服扔给她，她抱着衣服望着我有些发呆： “我一直对你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毛头小伙了。 如果说十几年前仅仅是单纯也枯燥的欲望，毕竟还有欲望，现在我是连一点欲望都 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可怜和感叹。我说谢谢你，小梦姐，就让我还叫你姐吧，别这 样……她说我真的一点儿都不行了吗？真的让你讨厌吗？我看出来了，原来他也是 这样……她那一瞬间的眼光，泄露出她和那个大兵离婚的一些秘密。这让我的心里 更不好受，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的眼光和举动肯定让她发现是自己的可悲之处， 我不是故意的，却一样伤害了她。我没有办法。我只好打断她的话，转移了话题。 我就是在这时向她提出了大孟的事：“你要真想谢我，就帮帮大孟吧，他现在在那 个社办企业里，别看当个副经理，心里并不痛快。” 她的眼睛忽然闪出异样的光来，愣愣地望了我半天，我被她望得有些发毛。她 大笑了起来，笑得我更是莫名其妙。她说：“你可是把我转让给了大孟叔了！”我 说你怎么这样说话？难道你把你自己看成这样了吗？我有些生气，转身要走，她拦 住了我，说：“这事我早想过了，要不是想着报答你，用不着你说，我早就下笊篱 了！跟你说实话，我这是帮他大孟，也是帮我自己！” 当时，我没有理解她说这话的含义，对她说出的这大话有些半信半疑，好像她 是诸葛亮，能运筹于千里之外。我便说：“那好，你要是真能帮了大孟，比怎么报 答我都让我高兴！你就永远是我小梦姐！” “那你得先亲我一下！”她走到我的面前，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一下子 靠得那么近，都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没容我说话，她的嘴唇已经亲在我的脸颊上， 烙上了一个火辣辣的吻。然后，她就大笑，非常得意。仿佛她已经拿下了令箭，攻 下了城池，抱回来了喜帖子。 小梦帮大孟起死回生的第一步棋，就是重新养起绿月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