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玉娇                  


                               第六章

    大姐在镇上出了一点节外生枝的事。
    本来是和对象一道去衣裳贩子家回绝婚事的,可大姐生怕那五百块钱贩子要回
去,一路上又没想好回绝婚事,又不退钱的好主意,到一道街口时,不好往贩子家
里进,她就把车子朝二道胡同骑过去。对象说你去哪?大姐说到二道街厕所尿一泡。
前边有厕所,对象说,别跑那么远。二道街的厕所好,大姐说干净得没一星躁味儿。
于是,大姐上厕所,她对象便立在胡同口,等着大姐上厕所,可大姐刚迸二道街骑
了丈把远,迎面走来一个老婆,撞倒了大姐的自行车。
    大姐的手腕流血了。
    老婆躺在地上不能动。
    如果这老婆是平民百姓也作罢,可人家孩娃是镇委会的通信号,和镇长、书记
都极熟,派出所的人没有不认识的。通信员听说娘被车撞了,不由分说,用镇委会
的吉普车把娘送到了卫生院。尽管出事地点离卫生院仅有半里路,还是用了镇上唯
一的一辆吉普车,闹得卫生院的医务人员很紧张。这一边,老婆刚被拉走,派出所
就接到一个电话,就派出一个人,把大姐和自行车一道带到了派出所。
    带走大姑的是一个中年人,穿了半套公安服,下身蓝,上身是一件自制的粗布
白衬衣。这就是处理镇上日常纠纷的公安员。公安员坐在一张椅子上,问了大姐姓
名、事由,说那老婆腰折了,你先回家取上二百块钱来。
    大姐身上装有贩子的五百见面礼,本来可以先交二百的,可她忽然想起对象在
镇上人很熟,不定这公安员也认识对象呢,所以大姐的胆子稍微壮了些。
    “撞一下就要二百块?”
    “二百还算少,不够你再添。”
    “我对象也是镇上的……你不该要得这么多。”
    有了这话,公安员身子在椅上坐直了,问说谁是你对象? 大姐说出了对象的名
字,公安员又把背依在靠背上,点了一根烟,说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那个卖煤的。
公安员说人是熟人,可公事得公办,你回去取钱吧。无奈何,大姐就把自行车丢在
派出所,出门去找对象了。
    对象还在街口等大姐,他听大姐说了出事前后,先自跺了一下脚,说上个厕所
你还挑挑捡捡,这下你不挑了吧!
    大姐指望因出事,能让对象在镇上显露一下本事,那老婆不就孩娃是镇委会的
通信员?可她没想到对象反来埋怨她。
    “你难道在派出所就没一个熟人啦?,,
    “人家去洛阳拉煤气罐儿烧,我咋能认识人家呀?”
    大姐觉得有一厚层失望压在心头上。和对象见面订婚那一天,也是赶在将过年,
大姐本来对婚事不同意,觉得对象丑,个头还没大姐高,人瘦得如同扁担条,还又
少一个手指头。可偏那一会,有三个烧砖窑的想买煤,为开春烧窑作准备,一会一
个提十斤麻
    油去了对象家,又一会又来一个夹了两条烟,最后一个到对象家里来,竟用肩
膀扛了半扇红猪肉,到灶房啪一声将肉撂在案桌上。这啪的一声就把大姐惊醒了,
她把媒人叫到另外一间屋里间:
    “这都是来送礼?”
    “不送礼哪有煤烧呀。”
    “天……还得了!°
    “人家管着煤,你说谁家烧饭能离了煤?在这个小镇上,没有人家不认识的人,
没有人家办不成的事,你找他就找到福窝了。”
    大姐脸红了。
    媒人问:“婚事同意吧?”
    大姐说:“我不是看上了他管着煤厂的煤,不是看上他没有办不成的事,见天
都有人来送礼,就是我同意,也是看上他人挺厚道的。”
    媒人说:“那就成。”
    婚事就成了。
    成了一年多,大姐真以为他在镇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凡是要烧煤的人家,都得
见他老远点头打招呼,可没想到这镇上居然有人不烧煤,象城市人一样烧煤气。大
姐无可奈何了,瞟了一眼她对象,说:
    “咋办?”
    “没法儿。”
    “白给人家二百块?”
    “那通信员还是镇长的干儿子,不赔二百还咋办。”
    大姐说:“那就……赔吧。”
    对象说:“钱哩?”
    大姐说:“你问我要天下哪儿有男人向女人讨钱的,何况我还没嫁到家里。好
意思!”
    “钱都不明不白花完啦!”最末,对象丢下这么一句,就骑车回家取钱了。
    事情到这完了就完了,但大姐有想法,觉得对象一见面不问自已被撞的咋样儿,
手腕上血还没干,也没拉起手腕看一看,说声快去医院包一包,第一句话就是上个
厕所你还挑挑捡捡,这下你不挑了吧! 说到了赔钱他还变脸改色,赘一句钱都不明
不白花完了! 难道我想撞车呀?我想白白赔人家二百块钱呀?不管怎样,钱是由对象
出了,大姐觉得委屈,也不好说啥儿,只能心里想想。
    可到了对象赔完钱,骑着车子回到一道街,同大姐一块到了衣裳贩子家,事情
忽然就全都颠倒过来了。
    “赔了二百块? ”贩子说:“镇委会通信员算他妈什么东西,撞他娘一车子就
要二百块,也太他妈仗势欺人了!”
    贩子说着,推个车子便走,不一会儿,就从派出所把那二百块钱又给取了回来,
啪一下,扔到了大姐的对象面前。
    “公安员也是他妈的一条狗,我说是我表妹骑车撞了通讯员的娘,他立马把钱
退回来,说不知道,说没说透,说透了哪有这么一档凡事。”
    这一档儿事本来都是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却使大姐看清了一层理:在这个小镇上,贩子比她对象有能耐的多。
对象算什么?花他三五十块钱就如抽他的筋;不认识派出所的人也不知道人托人地找
熟人,还真地给人家送了二百块。就这么一件事,大姐有些敬重贩子了,有些小瞧
对象了。就这么一败涂地件事,贩子问起他和我二姐的事,大姐竟不好回绝他。
    “你妹子……啥态度?”
    “她说……再想想。”
    “要真不同意就算了。”
    “她同意……就是、她没主心骨。”
    说这话的时候,大姐的对象瞟大姐一眼,大姐也瞟他一眼,目光都很冷。有一
会贩子出门不知做啥儿,对象说,你不是说你妹子死也不同意? 我没说她死也不同
意,大姐说,我说她有些不同意。对象说,不同意就干脆回绝了。
    大姐说,万一妹子回心呢? 结这么一间亲戚你不也跟着沾些光?这时候,贩子
从门外进来了,把一个红纸包摆到大姐面前说:
    “让你妹子去洛阳一趟,买两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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