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舞会                 6 


 
  徐蓓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去过两次星星夜总会,但是有关野狼嚎为什么自杀的原
因,仍然所知甚少。汪洋喜欢把记者的本事夸大到一种理想的境地,在星星夜总会
受到冷落以后,汪洋一再扬言要在报纸上曝下光,让星星夜总会因此臭名昭著。他
写了一篇三百字的通讯,其中用模棱两可的语气,将星星夜总会阴损了几句。稿子
送上去审查,副总编看了,压住了不让发表。“这汪洋也是的,就是喜欢写这种惹
祸的稿子,上次写的那篇‘美食岛真黑’,豆腐干大的一块文章,结果人家带着刀
子来报社找人,说是要抠了他的眼睛。要不是我打电话喊公安局派人来,还不知道
闹成什么样子。”
  副总编认为,关于野狼嚎为什么自杀的报道,真写出来,发表后会有一定反响。
“一个好端端的大学生,不好好念书,却跑到什么夜总会去唱歌,其实就是把这事
写出来,就很有意义。不要把精力放在什么旁门左道上。”他将徐蓓找去谈了一次
话,徐蓓意识到副总编这是在暗示她怎么样工作,才可能真正成为报社的一员。很
多学中文的人,最佳选择都是当记者,徐蓓所在的学校从去年开始,从中文系里像
割肉似的,剜出去了一大块,新成立了新闻系。“你是刚毕业,不,应该说还没有
最后毕业的大学生,这报道你来写是最合适的,因为你熟悉当代的大学生。不要去
猜测什么黑社会背景,也不要去管人家的什么非法经营。我告诉你,现在的所谓娱
乐业,该出来主张正义的,首光是公安局。你要想当一个好记者,真正要注意的,
是那些容易引起社会反响的选题。”
  徐蓓决定先从机械学院入手,正好她中学时的一位男同学在这所大学,她便直
接去找他。通过他,又找到了野狼嚎的同班同学。野狼嚎在这所大学里的名声之大,
远远地超过了徐蓓的想象,当大家知道徐蓓要报道野狼嚎的事迹以后,所有的人都
乐于提供帮助。他们带她去参观了野狼嚎原来的宿舍,让她看野狼嚎生前和同学们
的合影。让徐蓓感到吃惊的,是野狼嚎尽管取了一个如此可怕的艺名,却只是一个
又瘦又小乡下人模样的男孩子。在照片上,野狼嚎所有的表情都是拘谨的。
  “这人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字呢?”徐蓓不止一次发出这样的提
问,可是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人们知道的只是这个为自己取名叫野狼嚎的人,能
唱出一种极其温柔的歌声来。没听过野狼嚎唱歌的人,最初的印象,都以为他是那
种声嘶力竭的嚎叫派,然而聆听过他唱歌的人都说,他的歌声像春天的细雨一样缠
绵。
  没有人能对野狼嚎说出个究竟来,除了知道他会唱歌之外,他是个很不起眼的
人。他的名声是由他的歌声和自杀行为本身造成的,人们除了谈论他的歌,谈论他
的自杀,关于他的其他话题都没办法成立。在学校里,他没有男友,也没有女友,
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孤独者。人们记忆犹新的,是野狼嚎在学校举办的一次次演唱
会,他一首接一首唱着,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他那温柔的歌声里,疯狂了的大学生在
演唱的过程中大声呼喊,把所有的激情都爆发了出来。一天的采访结束以后,徐蓓
得到的唯一的印象,就是野狼嚎是一位深受大家喜爱的歌手。此外,还有一条对她
写报道也许会有帮助的线索,这条线索暗示野狼嚎和离学校不远的小街拐角处的一
个姑娘,可能有爱情故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里,有人亲眼看见他和那位姑娘,
手挽手十分亲呢地从街上走过。
  让徐蓓感到震惊的,这位住在小街拐角处的姑娘,甚至比野狼嚎更出名。姑娘
曾经在校门口的小卖店当过售货员,因为她长得很漂亮,很多从她手上买过东西的
大学生,都对她念念不忘。姑娘后来离开了小卖店,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人们有机会再见到她,不是在周末学校的舞厅里,便是暑假里来学校的游泳池游泳。
自从有人见过她和野狼嚎挽着手从街上走过以后,不少人向野狼嚎打听姑娘的下落,
但是他守口如瓶,不仅拒绝提供姑娘现在在哪工作的消息,而且否认自己和她有恋
爱关系。
  徐蓓凭直觉相信野狼嚎之死,和这带着几分神秘的姑娘有关。也许她就是那个
传说中的暗娼,徐蓓十分冲动地让她的中学同学拉着一位知道姑娘住处的大学生,
去找她。这么做很冒昧,不过为了写好关于野狼嚎的报道,她也顾不上许多。顿时
有三个男生自告奋勇乐意带她去。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姑娘的住处,那姑娘正
好休息在家,为他们的突然造访感到很意外。徐蓓发现她并不像大学生们描述的那
么漂亮,也许女人眼里的漂亮和男人的不完全一样,她的衣着近乎华贵,和她所居
住的破房子相比,显得很不协调。当徐蓓向她说明自己的来意时,姑娘沉默了一会,
十分沮丧地说:“该说的,我已经都和派出所的人说了,有必要再和你们说一遍吗?”

  徐蓓在姑娘那里,也谈不上太碰钉子。姑娘居住的房子实在太破了,她因此也
不邀请徐蓓去房间里坐。他们站在路边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徐蓓问什么,姑娘便
随口答着什么。由于姑娘的眼神,的溜溜地总是在那几位男大学生的身上扫来扫去,
好像有什么话不便让他们听见似的,结果几位陪徐蓓去的人只好率先告辞。马路上
现在只剩下了徐蓓和那姑娘两个人,姑娘说:“我回去搬张凳子出来,我们坐下来
谈怎么样?”不一会,姑娘搬了一张长椅子出来,和徐蓓沿街坐着,看着来往的行
人,半天没有话。这时候,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时刻,街上的人还不算多。
  “我想了解的,是你们之间到底是不是有过那种亲密的关系?”徐蓓从口袋里
摸出了一个小本子,做出了要记录的样子,“你和野狼嚎……这人叫什么的,我老
是记不住,就记住了这野狼嚎三个字。”
  姑娘说:“别说你,就是我,也只知道他叫野狼嚎,我们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我告诉你,你用不到记录,我不会告诉你什么的。你们爱怎
么想就怎么想,这我不管,我反正背后己让人糟蹋够了,你想怎么写我,就怎么写
我好了,我不会和你打官司。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反正是不在乎了,不过,亏好你
是今天来,要是明天再来,你就见不到我了,明天我就要去厦门。”
  徐蓓和那姑娘坐在马路边上,不得要领地谈了半个小时。下班的时间快到了,
马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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