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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场景 第一部

                                   23

    昌盛这些天一直在忙于应付来要钱的人。
    自从那两台电脑控制的织机织出的绸缎在市面上热销之后，外界开始纷传尚家
赚了大钱，于是，各种各样要钱的人开始络绎不绝地登门。
    最先来的是城建部门的一个单位。那个单位的年轻头儿进了昌盛的办公室就抱
拳高喊恭喜发财，尔后说他们想在城市建设方面做点事情，可如今做事情没有钱怎
么能行？没办法，只好来尚吉利化点缘，给个两万三万都行。昌盛一听吸了口冷气。
绸缎从售出到货款回来都有一段时间，最近几批买主来拉绸缎时只是交了很少一点
定金，眼下厂里的周转资金都很紧张，哪来成万的钱捐献？昌盛也不敢一口回绝对
方，日后的厂子扩建少不了要找城建部门，得罪了他们咋样能行？昌盛于是带了小
心说明厂子的困难，答应先给一万，日后有钱了一定再送上门去。那头儿自然有些
不悦，命随行人员收下钱后悻悻然地出门。
    接下来的是一家影视中心，来人还持了一位市里领导人的亲笔信。说他们最近
想拍一部场面宏大的电视剧，务情尚吉利丝织厂赞助几万块钱，日后电视台播出时
一定会打上贵厂的厂名。昌盛听罢暗暗叫苦，老天，我扩建厂房的钱都还没有凑齐，
哪有几万元给你们去拍电视剧？可一点不给显然不行，万一惹火了他们，他们在电
视上给你的厂子或产品造个谣那可就麻烦大了，而且也驳了那位领导人的面子。虽
经再三解释，对方还是坚持至少要给两万，没办法，昌盛咬咬牙给了。数钱的时候，
昌盛真是心疼得想掉眼泪。
    紧接着来的是一位记者。那记者说他们想搞一次新闻评奖活动，而活动的经费
还一点没有落实，因此想请尚吉利丝织厂给点赞助。他们的回报办法是为厂里写篇
新闻，宣传宣传厂里的产品。昌盛再傻也知道新闻界不敢得罪，忙担了心问他们需
要多少。五万。六万也成。昌盛听了差一点背过气去。后经再三恳求，对方才把数
字降到两万，昌盛忍着疼把钱数给了对方。
    这之后是供电、工商、治安部门的相继登门。谈的都是收费、赞助的事，到尚
天登门要钱的那个后响，昌盛手里的流动资金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境况使昌盛想到了要请承达叔帮忙。他那天找到承达叔诉了一番苦，不想承
达叔听了叹口气说：“你要是国营厂子，我立马可以让人发一个通知，制止这种乱
摊派收费和索要赞助的行为；可你是私人厂子，我要出面制止，就等于向各政府机
关宣告我要着意保护你的厂子，给人一种徇私的嫌疑。眼下上级反复强调要官商分
开，我一出面，就给别的市领导一种印象，好像我也参与了你的厂子的经营……”
    昌盛知道承达叔不愿做的事，你很难强迫他去做，便苦笑笑说：“那我再另想
办法吧。”
    昌盛那晚回到家后愁眉苦脸地向爷爷讲了这些天的支出情况和找承达叔的经过，
问爷爷咋着办好。爷爷听罢许久都没有作声，只两眼闭了在那里呆坐。昌盛以为爷
爷耳朵有了毛病，没听清他的话，正待重复时，爷爷慢腾腾地开了口：“请客吧。”
    “请客？”昌盛一怔，“请谁的客？”
    “所有可能向咱要钱的卡咱的部门和单位，把他们的头头都请来。”
    “他们向咱们无偿地要了钱，咱还得请他们吃饭？”
    “对！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忍字吗？咱现在就要忍，咱得罪不起他们，就要
低下头来求，求他们高抬贵手！人在酒桌上容易应许事情，明白？”
    “这又要花一笔钱呐！”
    “以小换大都不懂？”
    昌盛只好点头。

    三桌酒宴设在西苑饭庄。可能来要钱的和与工厂经常发生关系的单位头头都请
了来。
    大家都说是来喝尚家的发财酒的，彼此兴致很高地打着招呼。昌盛强装笑颜地
与来客们握手。
    酒宴快开始的时候，有两个年轻的来客叫道：今晚的喝酒队伍可是单色调，一
律的男子汉，是不是需要点杂色呀？！昌盛一开始没听明白话意，后来明白了又有
些着慌：厂里哪有会喝酒的姑娘来陪？无奈中想起了宁贞，以宁贞的漂亮，来给他
们倒杯酒大概也可以让他们高兴吧？！于是急忙向厂里打电话，还好，宁贞没有下
班回家，他叮嘱接电话的人叫宁贞速来西苑饭庄。
    不明缘由的宁贞匆匆骑车赶到西苑饭庄，一进宴会厅看见那么多人吓得又赶忙
退了出来。昌盛见状便出门给她说了今晚请客和让她来的缘由，要她今天晚上务必
帮帮这个忙。宁贞这些天也听说了到处有人来厂里要赞助的事，知道昌盛心里着急，
便痛快地点点头说：“行，我来给他们倒酒。”
    宁贞由昌盛引领着走进宴会厅时，众来客眼睛都是一亮，有人还出了声地叫道：
“嗬，尚吉利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酒宴开始三杯喝罢，宁贞开始代表厂里职工给来客们挨桌倒酒。宁贞从小没经
见过这场面，倒酒时慌得手都有点抖，还好，她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在心里叮
嘱自己把今晚的任务完成好，也算帮厂长一个忙。她现在对尚吉利丝织厂已经有了
感情，这个厂是她走进社会的第一个场所，她是在这个厂里第一次被人看重，又是
这个厂给了她完成函授学业的条件，也是这个厂让她挣了一笔令同村女伴们羡慕的
工钱。我应该对得起这个工厂！昌盛厂长，我理解你的苦衷，我会尽我的力量帮你。
    宁贞给来客们倒酒的时候昌盛开始站起来说话，先说对诸位平日的关照表示感
谢，然后就开始介绍厂里目前的经济状况，说到最后把帐本掏了出来，说我眼下只
剩下维持这个月生产的钱，一时很难再给诸位帮助，请诸位多多宽谅等等。说着说
着就有点要埂咽的感觉，聪明的宁贞为掩饰昌盛的失态，急忙大着胆子对众人说：
“这杯酒是俺们工厂全体工人敬的，请诸位喝干！”在一阵碰杯声里，大厅里的气
氛得以重新扭转。
    酒继续喝下去，人们原先的那股文雅之状就开始改变，先是有人提出要和宁贞
碰杯，宁贞听了急忙摇头说：“我不会喝酒，也从来没有喝过酒。”昌盛闻声也赶
忙过来解释说宁贞不会喝酒。那人就笑道：“酒场上有三种人不可小看，一个是喝
一口就红脸的，一个是自称有病拿药片的，再一个就是扎小辫的，你宁贞扎着小辫，
这可骗不了我们！你今天要喝了这一杯，表明你们尚吉利丝织厂的工人确实看得起
我们，倘若不喝，证明你们今晚的宴请心不诚，是怕酒喝多了多花钱！”宁贞被这
番话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端起一杯酒与对方当啷一碰喝下去。酒液往喉咙里爬
时，辣得她流出了眼泪。一杯酒落肚，宁贞的双颊立刻鲜红一片，这种鲜红使她看
上去更加妩媚可人，于是又有个人站起来要与她碰杯，宁贞刚一摆手说不敢喝了，
那人就叫：“是看起他看不起我吗？”宁贞没法，只得又喝了。接下来又有人要碰
杯，昌盛就过来要代宁贞喝，座中便有人起哄说：“看看，昌盛心疼了！”弄得昌
盛也红了脸，不敢再坚持要代替宁贞碰杯。如此轮番碰下来，宁贞哪受得了？渐渐
就变得头重脚轻起来。勉强坚持到酒宴结束，刚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宁贞便身子
一软倒在了饭庄门口。这可把昌盛吓坏了，急忙搀她站起，可她腿软得已站立不住，
昌盛没法，只得把她半搀半抱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