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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博又道:“我真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芷言笑道:“她就是什么都不要,所以才难办啊。”

  “你怎么还笑?”

  “你现在是不是又希望她是一个虚荣的女人?给她买一颗钻石,立刻什么事都摆平了。”

  世博没好气道:“我没这么想。”

  芷言仍笑道:“可见什么执著啊,不贪慕虚荣啊,也不见得都是女人的优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芷言站起身来,“你吃晚饭了吗?”

  “等于没吃。”

  于是芷言去了厨房,她给世博热了一杯白天叫钟点工生磨的杏仁奶,又拿了两块鲍鱼酥。离开厨房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袋白色的粉末倒进了杏仁奶里,这是从国外带来的,非常温和的有催眠作用的镇定药物。

  “你不用担心,”她对世博说道,“我会抽时间去找她谈一谈的。”

  庄世博点了点头,他喝完杏仁奶,又吃了半块鲍鱼酥,然后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芷言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却也没有粉色的睡袍和蕾丝内衣,甚至有些中性,除了电脑之外,便是整齐的书柜,并且案头和床头也都是书。房间的墙上,挂着父亲为她提的字:不动心。父亲曾经对她说过,人若动了真心,便只剩下自苦了。一个女孩子,矜持和自保一点,总是好的。

  睡前,芷言有读书的习惯。

  然而这个晚上,她却读不下去了,包括她喜欢的禅书。因为有一个问题始终缠绕着她,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那就是她该怎么跟查宛丹谈?谈什么?那也是一个冰雪聪明、纤尘不染的人。

  本来,由于母亲长年身体不好,谁都以为她会走在父亲前面。

  非常不幸的是,悲剧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让人根本无法接受。那就是庄唯钊突然猝死在书房里。最不巧的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偏偏那一天,钟点工为了一些琐事请假没来,母亲便去菜市场买菜。那天父亲一共做了三台半手术,所谓半台手术,是指他在做完病人的心脏搭桥部分之后便下了手术台,剩下不甚重要的步骤就由他的若干助手去完成了。

  庄唯钊提前下手术台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第二天有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而他要在会上做中心发言,所以他是下午4点钟回到家里的,回来后便在书房里准备发言的材料以及临床病例。当母亲回到家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伏在写字台前,脸上并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甚至面色也还是红润的,钢笔掉在地上,但指甲盖仍然是鲜活的粉色。他神情如常,只是停止了呼吸。

  庄家办完了丧事,当巨大的伤痛过去之后,世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尽管母亲一直说父亲是劳累所致。但是世博知道,父亲的身体一直不错,只是患有一般的高血压症,他自己服药也控制得很好,怎么可能突然离世呢?世博深信是自己害了父亲,如果父亲的内心中没有解不开的失望和无奈,他的死就解释不通了。

  那时世博已经上完了大三,他对母亲说要转学转系,一定要学有所成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因为他冥冥之中觉得,父亲是对的。母亲说,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世博说,对,否则我安不下心来。母亲说,可你放弃的是你的兴趣。世博忍不住放声大哭,他说,我要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当初就一定会听父亲的话,决不会跟他作对。母亲当时非常害怕世博重蹈覆辙,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托人圆通,把世博转到了对外经贸大学的英语系,世博就是这样告别了考古专业,走上了一条被人评估为前途无量的银行家之路。

  幸亏世博有一位伟大的,并且与众不同的母亲,否则他早就夭折了。也只有世博的母亲知道,家有神童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是,芷言却没有转系。她觉得自己应该对父亲信守诺言。

  并且她那时候已经懂得,在中国,如若没有清醒的政治头脑,无论多么聪明和有才华,都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依旧苦读对她来说十分枯燥的政治系的功课,同时读了大量的哲学书和人物传记。没有人知道父亲的死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影响,其实从那时起,她就变得有些自闭,平时沉默寡言,喜欢来无影去无踪的独往独来,她没有朋友,也不喜欢与人交流,更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对象。

  渐渐地,她开始习惯了孤独、寂寞,不见得有多么可怕,至少可以静心。

  这件事情的了结,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庄家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跟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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