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打开的书                  


                         纸牌

  在神秘的灯光下在那个神秘的以往。
  海水漫上了白色的沙滩,有轻轻的叹息,沙被打湿了,海岸发出低沉的抽泣。
  没有阳光,我牵住你被浪吹起的衣襟,触摸着那思绪,便无声沿着神秘的白沙,
走向那被海浪轻抚的、破旧而古老的渔船。
  连灯光也没有,看不见椰林,黑暗像个博大的永恒,而这里,原本就是片荒凉
的海滩。走不到的遥远,锚驻守着,被烂漫的仙人掌群包围,而轻轻的浪无声拍击,
驱赶着凄寂,淹没了白沙和以往,只有,在这静静沙滩静静行走静静的你和我。就
那么被轻轻推着,在黑暗的旷远中,看到了明灭的海上的灯塔。
  灯塔的亮光,就蓦地炸开了宁静。
  有人在破碎的闪烁中,就铺开了那神秘的纸牌,这时候神开始怎样示着你?
  归去。
  让白沙漂浮起一个久远的梦。
  浪波像大海上飞来的一只凄厉的鸟。海岸上那棵唯一的椰树挺拔而高,把那一
树的骄矜的叶,飘洒在蓝而清澈的天空。深红的泳装,像血或一滴鲜红的眼泪,哭
泣而不发出声响,让疼痛就停留在仙人掌尖利的芒刺中。
  我们思念。
  在神秘的灯下神秘的黑夜神秘而颤抖的空气中。我们创造了什么,又期待着什
么,在不该再说爱情的时候,畏惧了?
  有人抽出纸牌,把你当做羔羊,时空突然间凝聚,让纸牌上冷漠的图案揭示你
内心的隐秘。你让陌生的动力陌生地在你心中流淌,于是,空间里像有了严厉的声
音问着你,爱还是恨?还是永恒?还是你那个看不见的未来?迷濛的空气像风中的
雾,消失了的视线,你惧怕了,听到胸膛里疼痛的惨叫,像在可供你忏悔的神父前,
你开始在无限的宁静中诉说。
  那么远的一片海。
  而你终于抵达。
  预言像咒符般闪烁,你觉出了冥冥中的力量,一个人的生命究有多长,忧伤究
竟有多长?那黑色的纱衣款款披下,就平息了躁动和热情,你已经不寒而栗,在一
片荒凉凄冷的沙岸上,而你相信的,其实不仅是一张毫无生命的纸牌。
  宿命像个古老的传说,使人坚韧,也录载着罪恶和苦难。
  多么奇妙,你们竟玩儿着关于纸牌的游戏,从深夜到黎明。
  海岸线那么长,平缓而宁静,你曾经一千次拒绝咒符拒绝预言,拒绝星相和命
定,而当你偶然面对一张纸牌,竟变得如此手无寸铁。
  走进寂静的黑暗中,像掉进一个永恒的谜,被仙人掌的刺扎伤了双脚,暗夜里,
你却看不见那殷殷而红的血珠。投入进去,你说你从未见过这么蓝而透明的大海,
你听着那深沉动人的声音缓缓低语,像身旁游动着一股温暖的风。浪推上来的,是
明明灭灭的闪光,而她则找寻着灯塔的光亮,向着远方,你们捕捉光的诱惑。而一
任又一层轻轻的浪,去淹没所有的欲望和思念。
  黑暗当然是个永恒,而如果没有纸牌的启示呢?你敢爱你真心喜爱的那个姑娘?
  你终于折服于纸牌像个真正虔诚的教徒。男人崇尚信念,而不过是一幅纸牌,
沙哭泣的时候,从来不发出乞求。从此命运沿着它必然的轨迹,没有原因,但你却
终于逃不出那个图案,逃不出周而复始的那个始终。
  多么神秘,很多很多的眼泪,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再迟疑,在初升的大阳里,你带上了她,向那个永恒的光明跑去。既然是她
飘荡起闪亮的裙据,既然是她像一幅明丽的画儿。你带领着她,向前。既然是有了
纸牌有了预言,既然是你们谁也甩不掉那张命定的图案,那么你就带上了她,向着
太阳,在光明中留一个动人的永恒。
  那光亮。
  太阳刚刚初升,你们跑进初升的太阳里。你粗暴搂紧她削瘦的肩膀,让她把迟
疑的目光转向你。那么温暖的一个瞬间,你把她从海上渔船的梦中惊醒,总是大海,
那时候,正有年轻的渔夫,把那只破旧的渔船,从蓝色的海上拖回沙岸。沙岸是家,
而谁说大海不是陆地?她探寻古老的踪迹,她从船头拿起了那顶用柳叶编成的斗笠。
一个多么神秘的以往,就向着迷濛的远方。我们走不到那个黑暗的尽头,而渔船则
是 个古老的故事。那张神秘纸牌的声音冥冥在宇宙和心的深处回荡。在海上,在
天空,在以往,在明天,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只有灯塔为夜行的船遥遥照射。你看
见她忧伤地拿起那顶渔夫的破旧的斗笠,你看见了太阳的痕迹,海上的风雨,辛酸
的往事和出海人的誓言。你看见她慢慢转向你,很久,最后她终于对你说,太阳最
终会滤掉一切。
  你就那么惊破了她,惊破了一个不再年轻的梦想。你告诉她那颗祖母绿的永恒
颜色,她便跟随你奔跑,像一片无声的海,永远拍击着母亲般的沙岸。
  总是大海。
  她用冰凉而长的手指,轻轻触摸你裸露的胸膛,肌肤上像游过永远的关切,你
让她同你一道躺在平缓而温暖的白沙上。没有人迹,宇宙像单为你们安排,她倾尽
无穷思爱,让陌生而又熟悉的感动,慢慢渗透进你躁动不安的灵魂。一切都平息了,
悄悄完成了纸牌的安排,你们抬起头看到了那棵唯一的椰树,它好像已不再年轻,
而你把她流泪的脸,贴紧在你激荡着血流的胸膛上。
  一切如童话和梦境般,你们踏上归途。而纸牌,则像个穿着黑衣的神秘妇巫,
在远海的深处掀动激荡与温情。慢慢遥远了,明灭的灯塔,明灭着旧日和以往,就
像个不曾有过的故事。谁也不懂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不再年轻的梦想,美丽得就像
个天堂里悬挂的太阳。
  如此你唱起了那只歌。
  如此你们默默地上路。
  如此你蓝色的黑色的红色的追逐就停留在了你永恒的思念中,从此没有遗憾,
当你告别以往,就像失去了一个毕生的朋友。留不住的影遥遥飘浮着,你于是把那
幅神秘的纸牌丢进曾给你恐惧的大海上。纸牌像飞散的一千只美丽的蝴蝶,飘洒着,
预言着,然后纷纷沉落,被透明而蓝的大海吞噬。你看见那一张你命定的黑色的图
案就那样扬扬洒洒地沉入浅海,没有哭泣,也没有怨言和留恋,只静躺在那一片海
底的沙石上。透过蓝色,透过空间,一万尺以下你还是看到了那一张。你只看到了
那一张,哪怕沉落哪怕淹没。
  如此,那个神话般的神秘的以往就永远留在了大海里。海水荡来荡去,又匆匆
冲上沙岸,直到那个黄昏降临,你怀着毕生的启示启程。……在神秘的灯光下在那
个神秘的以往。
 

                                 下一页  回目录  在线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