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打开的书                  


                          永远的青草地

  那张照片被冲洗了出来。
  没有我们而只有濛濛的细雨,和绿色的草丛。远处有一只渡船。海岸。还有黑
色的礁石。便是我们一起走过的旅程。
  故事在那里发生。那照片留了下来。被濛濛细雨打湿的黑色雕花的栏杆攫住了
我。我们停留。被绿荫遮掩。遍地的绿草。我走过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被细雨遮盖
的铁门。铁门发出声响。我走进去。我请他也走进去。寻找亡灵。
  紧接着那铁门就在我们身后关闭了。在清冷中。
  我找到那张照片。我记起了那些事。我在宁静中看到了那段故事。一步又一步
的。没有人知道。他拉紧我的手我们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那是我们的开始。
  他不是杜拉所写的那种人--杜拉早已成为我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应该也是生
命中的生活中的--他不是那种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的那种人。也不像是夜里我们
偶然遇到的那种“最后一个顾客”。不是那样。他是个在你根本想不到的时候,会
突然把你抱紧在他怀中给你温馨的那种人。你渴望依偎在他的身边,扎进他温暖的
颈窝。你渴望牵住他的双手把你的生命交给他。他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那天他病了。
  他静躺在那里,他拉住我的手。
  没有让温馨停留。那时我们已做了多年的好朋友。只是在静寂中一寸寸生长的
默契。像早春的绿草。潜藏的那一丝震动游过了你的心。我还是抽回了我的手。低
声地询问。在他的耳边回旋着。再放回去。那只手。两只手握在一起时的温热。一
个瞬间。心中的一阵哆嗦。被揪紧的思绪。
  那时我们已经穿越了青草地。朦胧已弥漫。他的手臂按在我柔弱的肩膀上。我
听不到他的呻吟。那是个不期的夜晚。让他喝水。盖好他的被。我弯下腰对着他的
耳边说,睡吧。就像对一个孩子。我去熄掉他床前的台灯。我想就把他留在这黑暗
和宁静中,可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这的确是个不期的夜晚。
  他病着。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他紧闭着双眼。
  我们曾经是好朋友。
  我们在等待吗?
  他拉我近他的身旁。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吸声。那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脸颊。
那一刻。那一刻我的肌肤在感受冲动。在黑暗中。我们都知道那一切有多么可怕。
我们的嘴唇就要相触了,我们知道一旦那样我们都将无法抵御。就在那一刻。就在
那一刻我周身颤抖我想哭想逃走。
  我离去时怀着满心忧伤和惶惑。我把我的手按在我的胸前让那温热延续着。我
留下了那个充满美好欲望的瞬间和那个曾经如此接近的男人。我的朋友。
  后来我问起他,我说如果那个不期的夜晚假如我留下,会怎样?
  他就坐在那里。他说他也不知道。他说迟早的。会像我们今天这样。
  那故事就那样发生了。结束了友情而开始了爱。以后我们终于亲吻,在一池澄
澈的水边。窗外是一片碧绿的草坪。我们聊天儿。我们已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很久
了。而爱情永不休止。所以他绝不是那种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的男人。也不是夜
晚的最后一个顾客。他使你知道他时刻都在守护着你。不论都发生了些什么。他的
坚实的男人的胸膛。
  他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他希望我吃得好。他满足我哪怕是最微小的愿望。
他帮助我把头发剪短。他在我得胃病的时候,每天要做十次饭。然后,他陪我到黄
昏中去散步。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在这大多数的时间里,他毫不犹豫地脱离开事
务的羁绊。
  这是个结果。而在此之前,也曾有过漫漫地期待。街心花园的长凳。暗夜。铺
满了落叶的白杨林。我们停下来。把自行车扔在一边。在初冬的冷风中。他用他的
外衣裹紧了我。我的宝贝。我们亲吻。融进去颤栗。
  我听见风声听见他的低语。粗糙的白杨树干。青草已转成枯黄。衰败只是个季
节的瞬间。
  全身心的倾注。
  肉体和灵魂。
  他走进来。搂紧我并解下我的围裙。炉火燃烧着温暖。上一个冬季。他轻轻捧
起我的脸颊,朝向他。那目光。宁静而深刻的充满了意志与权利。你是我的。他这
样坚定说。还想逃走吗?他这样问着我。
  全身心地倾注。
  肉体和灵魂。
  到了夏天。
  在夏天的寂静中。
  还是漫山遍野的青草地。像那张照片那样。很清新的空气。很深的林。没有路。
我们的足迹遍布。到处都有着我们。林中。还有海边。他说来吧。我们便到了海的
深处。澄澈透明。旷远而没有人迹。海岸线已那么遥远那么遥远。不再有人声的喧
哗。在深海。在喘息中。喊叫。从未有过的。然后是沉默。我们不讲话。太阳照射
着。看不见蓝天。海深不见底。激情被悬浮着。慢慢。他问我,好吗?我睁开眼睛
看见了蓝天。那么蓝那么一抹无云。我告诉他好极了。我把他拥抱在我温情的臂腕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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