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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白原崴吃了一惊,脱口道:“赵省长,你……你怎么啥……啥都知道啊?”赵安邦往沙发靠背上一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是,和你白原崴这种精英人物打交道,我不敢掉以轻心嘛!”赵安邦心照不宣地道:“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注意就是了,在这种敏感时候,不要授人以柄!有些同志已经在我面前说了,你白原崴虽然不是政府官员,可毕竟还是我们大型国企伟业国际的在职老总嘛,在公开场合说话还是要注意嘛!”白原崴连连点头,“赵省长,我知道,你的提醒是好意,我以后会注意的!”赵安邦又说:“另外,你还要明白一个道理:国家资本不能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自由资本,国家资本既有趋利的属性,也还有政治性。亚洲金融风暴发生后,香港政府的国家资本就入市干预了嘛,国际汇市更是如此,哪国政府不干预汇率?”

  白原崴辩解道:“我们新伟投资完全是自由资本啊,和伟业国际没啥关系!”赵安邦点头认可了,但仍坚持说:“可你现在毕竟没离开伟业国际嘛,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身上还带有国家资本色彩嘛!” 白原崴附和道:“是的,是的,这事实证明了资本的趋利属性嘛!赵省长,其实,我在欧洲也是这样宣传的,我们新伟国际企业投资公司这次募集到的两亿五千万欧元,也将根据协议于年内分期投入到我国境内的电力、地产、汽车等领域。”

  赵安邦这才切入了正题,“这些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咱们得好好谈谈了,我对陈副省长,还有省国资委孙鲁生他们都说了,伟业国际集团还是希望你和你的团队继续控股搞下去,进一步做大做强!既然是你来控股,你们也就不要怕了,你那个新伟投资最好也并入集团,别三心二意,留什么退路了!”

  让他继续控股?白原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一下,悬着心问:“赵省长,你……你不是开玩笑吧?省政府奖励过来的股权只有20%,那10%你们死活不让,加上我们原有的持股,也不过33%,如何控股?我们的控股如何实现?”

  赵安邦胸有成竹道:“这已经定了,省政府拟对国有股权进行社会化处理,分散卖给对伟业国际有兴趣的企业法人和社会法人,甚至自然人!当然,我们更鼓励你和你的合作伙伴来买,可以给你们优先购买权,国有股权最多保留30%!”

  白原崴十分意外,不禁兴奋起来,“嘿,赵省长,你……你可真有胆识!”

  赵安邦想了想,含蓄地道:“这是省政府的决定,是前天省长办公会上研究决定的,但是,是不是就不可变更了我不敢说!中国的事情谁敢保证不会变啊!所以,这件事要抓紧,你和国资委的股权分配协议和控股合作协议都要尽快签掉!”

  白原崴笑了,“赵省长,不瞒你说,石亚南已经打电话找过我了,希望我以伟业控股为资本操作平台,以文山钢铁公司为支点进一步扩大对文山的投资力度!”

  控股协议毕竟没签字,白原崴心里有些怕,便又不无讨好地说: “赵省长,对文山我准备加大投资,钢铁形势很好,如果伟业控股董事会不反对的话,打算近期收购文山二轧厂。我和石亚南说了,准备抽时间先去厂里看看,实地考察一下。”

  赵安邦点头道:“也好,现在文山大中型企业中,也只有这个钢铁公司还像那么回事,改制比较早,也改得比较成功,你白总有眼力啊!”说到这里,突然掉转了话头,“哎,白总啊,钱惠人就没找过你吗?现在文山的市长可是他呀!”

  白原崴摇了摇头,“没有,其实在宁川时,我和钱市长来往就不是太多!”

  赵安邦似乎不太相信,“不对吧?我记得你当年把伟业国际总部设在宁川,就是钱惠人牵的线吧?还有,你们一起在香港炒恒生期指时,还送过他一块手表!”

  白原崴叫了起来:“嘿,赵省长,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块表钱市长不是早就上交了么?白浪费了我三万多港币!后来我敢在宁川建伟业大厦,敢把总部设在宁川,也是冲着钱市长和宁川干部的廉洁!这些话我早就和于华北书记说过的!”

  临分别时,赵安邦再次叮嘱说:“白总,事不宜迟,你回去后马上和孙鲁生他们碰头磋商,如无大的分歧,我和陈副省长马上给你们开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大盘子定下来!”

  白原崴当然有数,赵安邦目前面临着不少压力,恐怕不仅仅是伟业国际这一件事,钱惠人无端遭贬,不论怎么说都意味深长。赵安邦既然默认了这一难堪的事实,估计问题不会那么简单,背后肯定有人做文章,甚至做赵安邦本人的文章!

  于华北没想到一个例行公事的程序,——送石亚南、钱惠人等新班子的同志到文山上任,会闹出这么多意外的波折! 

  真是窝心啊,当晚回到省城,于华北就病倒了。文山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从顺序接班的方案被否决,到新旧班子交接时闹出的笑话,他该丢的脸反正丢了,也没必要多想了。裴一弘和赵安邦一手敲定的新班子能不能把文山搞上去,日后会不会也像他一样丢脸,让以后的实践去检验吧!现在他要作的就是抓好反腐倡廉工作,争取在钱惠人身上有所突破。

  于华北认为,他这决不是疑神疑鬼,钱惠人不但有问题,问题也许还很严重,目前的调查表明,这位市长同志不仅养了个私生女,“ 借”了白天明的儿子白小亮几十万,还以私生女所谓“赞助费”的名义敲诈了省城一家企业50万元。看来,他当年可能犯了个错误,在那种特有的大气候、大环境下,一切都从政治着眼,只想着白天明和宁川班子姓社还是姓资,没硬着头皮对钱惠人的经济问题一查到底。

  因此,当他在省纪委的一次协调会上谈到钱惠人这些历史疑点时,纪委的同志就很担心,吞吞吐吐地提出:当年的事是不是不要查了? 

  然而,调查结果是令人沮丧的。周凤生被撤职后,下海办公司了,如今已发了大财,身家几千万元。纪委有关同志好不容易找到此人,此人却不配合了,连当年曾参加过钱惠人追款小组的工作都不承认,更不承认提供过劳力士表的线索。

  当然,汉江省的历史很复杂,这么多年来的是是非非也很多,他这么做,肯定会有许多同志不理解,甚至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同志说他心理不平衡,骂他惟恐天下不乱。这也没关系,骂也好,不理解也好,都没关系,人正不怕影子歪嘛!这些同志可以先站在局外看一看,等一等,甚至叫骂几句,但却不能阻碍对钱惠人查处工作的正常进行!省监察厅参预协调工作的齐厅长和赵安邦走得很近,工作很不得力,他听了汇报后,便将齐厅长调开了,点名要刚上任的副厅长马达过来。

  马达接到电话就到医院来了,还在医院门口买了束鲜花。

  于华北正在病房挂水,见了马达就乐呵呵地打趣说:“马达啊马达,你这个同志很不够朋友啊!我把你要到省监察厅来,你来了都不来向我报个到,还要我请你?”

  马达恭恭敬敬地道:“老领导,看您说的,我哪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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