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一共七个                 第六节 




如今,想见到富士是越来越难了。

不知他从哪儿弄来辆摩托,一早飞出去,深夜才飞回。反转片很有点要他带上
兜风的意思,却找不到机会向他提出。富士是小开,他老子是“民主人士”,“文
革”中差点没被扒了皮,他对此直言不讳。好在现在又抖起来了,他不安于当小开,
想做个老板过过瘾。每天耗上几公升汽油,跑的就是这个。

我有幸听他展示过宏图。

别看今天一个子儿没有,钱容易得很。现在,在上海,上至垂死的老头,下到
刚生的娃娃,人均存款六百多元,一千万人中有百分之一愿拿出来投资,六百多万
哪!

“六千万!”我更正他。

他也被吓了一跳,“六千万……六千万……”掏出电算机按了一遍后,他乐了,
“办什么不成!”

他说想社会集资,想中外合资,办公司,开店,搞“的士”车队,车轮一响,
黄金万两,钱多不怕烫手。分了红,再投资;再赚……要搞得快搞;他老子当年慢
了一步,三百两黄金的生意眼睁睁飞了,直到今天还后悔不迭。他说得热血沸腾。

他拉我入股,说是“干股”,不必投资,坐分红利。我盘算了一下,咽着口水
谢绝了。依我愚见,办公司好是好,中国出几个不到二十岁的“经济强人”也不错,
但是,连六百万和六千万都乱猜猜,不免叫人敬而远之。富士兄弟,咱不识抬举,
拜谢了。

我是傻瓜,看着这“三百两黄金”而不伸手,不是傻瓜是什么呢?

“想干的大有人在,”富士说,“大有人在。”

果然,柯达只听了三句话就来劲了。于是,富士的摩托后座就包给他了。依柯
达的悄悄话,不管这事成不成,先风光风光也好。他是有志于在中国文学的荒地上
种点君子兰的。有志至于此,只要别出车祸,怎么都吃不了亏。他说,“素材就是
金钱。”这句话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我还是想吃吃老子的大锅饭。说真的,我不吃。他会难受的,让父亲难受我也
会难受得很。那就吃下去吧。我连这样的食堂都忍受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用句
成语,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住过来还不到两个星期,寨子里就经常只剩我一人。那两位不用说是实业救国
去了,阿克发也每每不见踪影。

开始,我以为他去找反转片叙旧。如今成了真空地带,有志者大可以插一脚。
其实不然。那边还是三个女人加一个布娃娃,没有他的踪迹。我当然好奇,有天上
课时发出一长串问号,阿克发却“嘘”了一声,指指讲台。好啊,学正经啦。

不告诉我也罢了。我尊重他的私生活。我依然热情地与他同去食堂。他吃得很
少,扒几口便说饱了,我能让他这么就饱了吗?我不再追问他什么。给人吃了几顿
饭就要喋喋不休地说三道四,那真和父亲站到一条水平线上了。

钱花得很快,我甚至都向妹妹借过钱了。不能常借,她随时可能揭出来的。真
他妈的,我从来没为钱这么发愁过。俗话说,有钱难买老来瘦,没钱瘦死也活该。
俗话又说,金钱是个宝,缺它好不了。这话叫人听了丧气。

第一个月的房租已经脱期三天了,房东的脸色变得很不美丽。其实,富士和柯
达的九元钱早已交给我,被我拿去买了饭票。我自己连烟都不抽了。我得小心,不
能让阿克发看出来。我还得每顿买好菜给他吃。如今,我不疼他谁疼他呢?

在阿克发出去时,我曾向富士开过口,要求他调剂一下。富士听完就摸口袋,
大大方方地拎出一张五毛钱,慷慨地往桌上拍了两拍。

“没烟抽了?你只管跟兄弟说……”

好个富士,好个小开!我把你看透啦。不管你是不是赚得到成千上万元钱,你
就值五毛,一分钱也不会多了。

我把钱还他:“不抽了,戒烟了。”

“这才象个好青年。”

富士手一转,五毛钱又进了他的口袋。这下行了,一分钱都不值了。

他依然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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