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一共七个 第十一节 阿克发这小子也真发了点财。只要天还热着,人们的嘴还馋着,他也就不会饿 着。有天在课堂里闲得无聊,我问他到底赚了多少。他毫不迟疑地伸出一只巴掌。 五百,天哪,这可是个大数,大到叫人微微一怔。当然,我不至于眼红,提出什么 “见者有份”的馊主意。我要钱没用。我有爸爸呢。俗话说,爸爸是个宝,穷吃吃 不了。 终于,阿克发象汉高祖一样衣锦还乡了。他为自己买了刮脸刀,将那些初生的 茸毛象模象样地剃去。进城买了凯歌食品厂的栗子蛋糕和城隍庙的五香豆,买了两 条烟和两瓶酒,买了一件谁穿上谁立刻就是西施的连衣裙,象新女婿上门似的回家 去了。 我护送他到车站。 他上车了,乐呵呵的,被人挤了也不生气,只小心地护着东西。好小子,混出 道了,我看了都代他父亲喜欢。 这样的孩子在任何家庭都会受到接纳。当晚,他喝得醉醺醺的,第一次没回来 往。他成了好儿子,好哥哥,好弟弟,值得父母向任何一个熟人或陌生人夸耀,在 他们家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亲手捏过这样一厚叠钱。他父亲在炼钢之余 也曾拨冗前来视察,那胳臂果然一条顶我三条。阿克发总兴奋地去镇上打酒买菜, 送别时照例在父亲的手心塞上点什么。 没等五百元钱吃光,阿克发又去做生意了。他说,只要有气力,赚钱是不成问 题的。而他最多的便是气力。西瓜已下市,他改贩荔枝。 古人说,离枝的荔枝三日便色香味俱失,可见其娇弱有如负片。阿克发出其不 意地亏了。无论我们多么勤勉,叫破嗓子还走断腿,最后甚至同意商业信用甚低的 学生们赊购,终于还是无可挽回。荔枝如贵妃出浴,一只只水汪汪的,有发了酵的 气味。 “吃了吃了,不卖了!” 那是个悲惨的夜晚,阿克发发了狠,带头吃了起来。边流泪边吃。他招招手, 叫我,叫富士与柯达。叫上那羊棚里的姑娘们,半扔半吃的,将他的发财梦吞食殆 尽。 既然阿克发又沦为赤贫,他的父亲也就不是前一阵的父亲了。我非常理解阿克 发,有过如此辉煌的光荣经历的人,缩着身子回家是不堪设想的。为了他的荣誉, 我重当“义父”。是呵,父亲不是好当的,尤其对一个冒牌父亲来说。 应当说,是我把荣誉转让给了阿克发。我找到艺术系,想弄口回头草吃吃。 “我自愿来当模特儿,老师,裸体着衣全干。” 那位先生看了我半天,摇摇头。大概认出我了。 “介绍信?” 见鬼,我象个有介绍信的人吗? “没有。我说,老师,我这身肌肉还看得过去。”我顺势脱掉汗衫,摆了一个 姿势,又摆了一个。轻车熟路。“行不行?” “上次,不是不干么?” 好啦,就别提什么上次啦,我要有钱,这次还不干呢。你也别装气粗,你的艺 术系快开不成人体课啦。咱们都迁就一下吧,先生。 “好吧,我们再考虑考虑。你把名字住址留下。” 留就留吧,我报了一个“倪大博”后便走了。 申光似乎对我依然多情。她常常买了饭到我桌上来吃,坐下却又很少说话。我 提防着,别哪长塞给我一首诗或来张“亲爱的哥哥”的纸条。那时候就不好办了。 为此我总拉反转片在场,免得有不尴不尬的镜头,我叫她阿反,反转片便以为 我对她有意思,也变得酸了。她才叫自作多情呢。我连维纳斯都看不上,还在乎她 吗? “我说,姑娘,别以为人人爱你,我就得爱你。没那事。记清楚了,没那事。” “谁以为了?” “得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走了。 我知道犯错误了。你对姑娘只能说自己爱她而又如何不配她的爱,决不能说你 根本不爱。她们在乎这个。 我想纠正。 “我说,其实,我还是爱你的。” “是吗?” 她高兴了。 “是啊。”我觉得浑身别扭。“当然,就爱爱而已,爱得不怎么……” “不怎么成功?” “不。不怎么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