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响亮 / 东西著

第三章(4)



那时我在河池地区的一个县医院做医生。一天晚上,我问我的妻子,你说毛主席他
老人家过不过性生活?我的妻子很漂亮,是县城里的一枝鲜花。问这话时,我们正准备
关灯睡觉。妻子没有回答我,她的脸突然发红,好像被这句话羞着了。当时我也没在意。
但是不久,我就被人揪斗。揪斗我的理由就是因为我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过性生活,我怎
么会知道他老人家的情况,我只不过随便问一问。随着揪斗次数的增加,我说的一句话
变成了两句话,两句话变成三句话,三句话变成了千言万语。他们说我污蔑领导,他们
甚至把他们虚构的关于性生活的细节强加在我的头上,他们的话变成了我的话。
你知道他们是怎样揪斗我的吗?金大印仍然摇头。江峰说县里有一位复员退伍军人,
他在武装部工作,叫姚文章。他是揪斗我的主要干将。在特务连当的兵,擒拿格斗样样
精通。他学会了一种捆绑特务的本领,绳子从颈脖上勒过去,然后像捆粽子一样把我捆
起来。不要说说话,就是出气也感到困难。你想想一个人连出气都感到困难的时候,会
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那时我只想死,只想杀了揪斗我的人和我的妻子。姚文章他没有
用这种方法去捆绑特务,而用来捆绑我。我对他恨之入骨。
回到家里,我问我的妻子为什么要出卖我?她说她没有出卖我,也许是别人在窗口
偷听到了我们的说话。我不相信我妻子美丽的谎言。我用姚文章捆绑我的方法,把我的
妻子捆绑起来。她想哭但她哭不出声,只要有声音企图从她的喉咙通过,她就会痛不欲
生。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捆绑了两次之后,她终于招了。她说是趁我上夜班的时候,姚
文章勾引她。而她又经不起姚文章的勾引,于是两人上了一张床。人一睡到同一张床上,
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如果姚文章是一个有修养的人,那么他不会把我妻子的话向领导汇
报。说就说了,听就听了,谁不在背地里说一两句放肆的话。但偏偏姚文章是一个没有
修养的人,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的话不放。我对我妻子说我们离婚吧。我妻于
说她并没有离婚的思想准备。我说不想离婚为什么跟姚文章上床?她说她只是因为好奇。
我告诉她如果不是姚文章,换成另外一个有点文化档次的人我尚且可以忍受,但跟了姚
文章这样一个素质低劣的人,我怎么也不能容忍。我和我妻子离婚了,她后来投入了姚
文章的怀抱,现在他们还在那个县城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如今一回忆起当时的情
景,我感到呼吸困难颈脖一阵阵痛。
金大印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他感到有一根绳子正勒住他的颈脖,愈勒愈紧,使
他的呼吸成为问题。金大印说江副院长,幸好我没有在那样的时代说错话,否则我的遭
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江峰说现在好了,你在一个自由的时代可以自由说话。但我们不
要好了伤疤忘了痛,时刻提高警惕以防别人出卖。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你应该感到幸福。
金大印说我感到幸福,它像空气一样现在就围绕在我的周围。
金大印从江副院长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站起来,紧紧地握住江副院长的手。他说从
此后,谁喊我去作报告我都不会去。说完,他拄着三角架走下楼梯,江副院长站在楼梯
口目送他。他一边走一边想,他应该跟江副院长说一句很重要的话,但那句话被他遗忘
了。是什么话呢?一直走到楼下,江副院长还站在走廊上。他对着楼上的江副院长说我
不会白领工资,我不会坐享其成。江副院长对着楼下喊什么?你说什么?金大印说你不
能说我坐享其成。不知道江副院长听没听见,反正他站在楼上不停地点头。金大印自个
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原来是这么一句话,刚才我怎么把它忘记了呢?
下班铃声响过之后,金大印站在阳台上观看走向宿舍区的人流。他看见江副院长怀
抱两板鸡蛋走在人流的前面,在他的身后,是无数怀抱鸡蛋的人群。金大印想单位又发
鸡蛋了。
江峰十分小心地朝院长楼走去,由于鸡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头微微左偏,以保
证目光能够看到地面。到达楼梯口,他把鸡蛋架在楼梯扶手上,喘了几口长气,便朝他
的四楼攀登。江峰攀登得十分谨慎,他像一台精确的机器,在一楼至四楼之间作匀速运
动。走到四楼他的家门口,他用脚踢了一下铁门,铁门打开,江峰间进去。楼梯上这时
空无一人,一股炒鸡蛋的香味飘落到金大印的鼻尖上。
他说单位发鸡蛋了。一串钥匙的响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何碧雪推门而入。金大印
又对何碧雪说了一遍单位发鸡蛋了。何碧雪说鸡蛋在哪里?金大印说在办公室,他们会
派人送来的。
金大印敞开家门耐心地等待单位派人送鸡蛋来。但是等了两天两夜,除了何碧雪下
班回来时弄出一点声音外,门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谁的指头敲打他的门板。面
对门前冷落鞍马少,鸡蛋无人送过来的状况,金大印开始感到伤心失望。而何碧雪每一
次走进家门,总是一副急功近利的表情,说鸡蛋呢?他们送来了吗?金大印说他们会送
来的,你急什么?不就是几个鸡蛋吗?你要学会耐心等待。金大印拍打着一张报纸,然
后把报纸递到何碧雪面前,用食指在报纸上指指点点,说你看一看这一篇文章,看别人
是如何等待的,你们中国人就是没耐心。
何碧雪从餐桌上抓过半块冷面包塞进嘴里,她一边啃冷面包,一边看报纸。她的目
光在报纸上扫了一下,终于发现金大印向她推荐的那篇文章:

耐心等待
                 [德]海因利希·施珀尔
一次,我为某事不得不等待,这时我想起了一个童话。
从前有个年轻的丈夫,他要与情人约会。小伙子性急,来得太早,又不会等待。他
无心观赏那明媚的阳光、迷人的春色和娇艳的花姿,却急躁不安,一头倒在大树下长吁
短叹。
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侏儒。“我知道,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侏儒说,“拿着这
钮扣,把它缝在衣服上。你要是遇着不得不等待的时候,只消将这钮扣向右一转,你就
能跳过时间,要多远有多远。”小伙子握着钮扣,试着向右转了一下,情人出现在他的
眼前,还朝他笑着送秋波。他心里想,要是现在就举行婚礼,多好啊!他又转了一下钮
扣:隆重的婚礼,丰盛的宴席,他和情人并肩而坐,周围管乐齐鸣,悠扬醉人。他抬起
头,盯着妻子的眼睛,又想,现在要是只有我们两人该多好!他悄悄转了一下钮扣,眼
前立即安静下来,所有庆贺的人都不见了……他心中的愿望层出不穷:我们应有座房子。
他转动着钮扣,夏天和房子一下子飞到他眼前。我们还缺几个孩子,他有些迫不及待,
使劲转了一下钮扣,日月如梭,顿时他儿女成群。他站在窗前,眺望葡萄园,真遗憾,
它尚未果实累累。他又偷转了一下钮扣,飞越时间。脑子里愿望不断,他又急不可待,
将钮扣一转再转。生命就这样从他身边急驰而过。还没来得及思索其后果,他已老态龙
钟,衰卧病榻。至此,他再也没有要为之而转动钮扣的事了。回首往日,他不胜追悔自
己的性急失算:我不愿等待,一味追求满足,恰如馋嘴人偷吃蛋糕里的葡萄干一样。眼
下,因为生命已到风烛残年,他才醒悟:即使等待,在生活中亦有意义,惟其有它,愿
望的满足才更令人高兴。他多么想将时间往回转一点啊!他握着钮扣,浑身颤抖:试着
向左一转,扣子猛地一动,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见自己还在那生机勃勃的树下等待
可爱的情人,然而现在他已学会了等待。一切焦躁不安已烟消云散。他平心静气地看着
蔚蓝的天空,听着悦耳的鸟语,逗着草丛里的甲虫。他以等待为乐。
看完这篇文章,何碧雪把手一扬,报纸落到地上。她说那么你就耐心地等待吧,这
样等下去,恐怕分给你的鸡蛋全都变成了鸡崽。
金大印说一个鸡蛋多少钱?何碧雪说两角钱。金大印说十个鸡蛋多少钱?何碧雪说
两块。金大印说40个呢?40个鸡蛋多少钱?就算单位给每人分了40个鸡蛋,也就是八块
钱。我能为八块钱去找领导吗?你想一想,鲜花人家送给我了,荣誉人家送给我了,我
还能去为八块钱计较吗?范仲俺(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们就不
能后别人一点吃鸡蛋?何碧雪说这不是八块钱的问题,这是别人的眼里头还有没有你的
问题。
金大印像是被何碧雪抽掉了脊梁骨,一下子软倒在沙发上。他说他们怎么会把我忘
记了呢?
又过了一个月,金大印依然是站在阳台上,看见下班的人流怀抱鸡蛋朝不同的方向
走去。他的脑海突然蹦出一句话:这不是鸡蛋的问题,这是他们眼里有没有我的问题,
是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第二天早晨,他找到行政科负责分鸡蛋的梁红。他说梁红同志,你为什么不给我分
鸡蛋?梁红把嘴巴张得有乒乓球那么大,说这可不能怪我。金大印说不怪你怪谁?梁红
拉开抽屉,在一堆乱糟糟的纸张中翻找了一阵,终于从里面找出了几张名单。她说你自
己看,我两次都把你的名字列上去了,但被江副院长删掉了。金大印说他为什么删掉?
梁红说我可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一问。金大印转身走出行政科,梁红说你不要说是我说
的。
金大印想他凭什么删掉我的名字,我毕竟还是医院的一名职工。这么说,我已经被
他们打入了另册,我已经被他们抛弃和遗忘了。金大印胡思乱想着,心中像一团火熊熊
地燃烧。他在楼下碰上了江峰,他说江峰,这还是他头一次直呼江峰的名字。江峰抬起
头来,说什么事?金大印的脸色像铁板一样冰冷生硬,他的嘴唇急速地跳动着,愈跳愈
快,把他想要说的话紧紧地锁在嘴巴里面。江峰说是不是鸡蛋的事,我正要找你解释一
下。我们发的鸡蛋,是用大家加班加点挣来的钱买的,不上班的同志我们都不发。金大
印说我和不上班的同志不一样,我是因公负伤。江峰瘪了一下嘴巴,喷出一声冷笑。
金大印把江峰的这个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说你冷笑什么?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江峰举起手,拍了一下金大印的肩膀,他总喜欢拍别人的肩膀。他说老金,冷静一点,
我算是对得起你了。你的工资我一分不少地发给你,鸡蛋是全体干部职工创收所得,我
为什么要发鸡蛋给你?你创收了吗?法律有规定吗?金大印说法律也没规定我非救一个
快被汽车压死的小孩不可。江峰说所以吗……江峰的吗字还未说利索,金大印就照着他
的下巴打了一拳。江峰四仰八叉跌倒在地上,很久都爬不起来。江峰躺在地上,用沾满
泥土的手抹了一下嘴角,他的嘴角上也沾满了泥土。江峰说金大印,你竟敢打我?
金大印走了好远,回过头看见江峰仍然躺在地上。几个路过的人扶起江峰,江峰试
图挣脱别人的搀扶,想再次躺到地上。但是搀扶者的手劲特别大,江峰不得不站起来,
跟随搀扶者走上四楼他的办公室。金大印望着办公楼想我闯祸了。
第二天,人事处长林方和干事张远辉敲开金大印的家门,他们递给金大印一大堆化
验单。从化验单上,金大印得知江峰被他打了一拳之后,下巴错位,大便带血,心脏病
猎猝发,现在正在住院治疗。金大印说如果我知道一拳打出他这么多毛病,我就不会打
他。林方说事情已闹到了这种地步,看来是无法收拾了。不就是几个鸡蛋吗?如果当初
你跟我说一声,我会掏自己的钱给你买几十个。林方说得金大印的嘴唇再次颤抖起来,
他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扳手。他把扳手举过头顶,说你再这么
说,我就砸烂你的狗头。林方和张远辉飞快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溜出金大印虚掩的家门。
金大印捏着扳手坐在沙发上发呆,家门完全彻底地敞开。何碧雪走进家门时,金大
印仿佛没有看见。何碧雪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回答,只有他的喘气一声比一声粗重。
何碧雪把散落在客厅的化验单一张一张地捡起来,说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做什么鸡巴英
雄,你好好地做你的保卫科长,就不会有今天。金大印从沙发上跳到何碧雪的面前,扇
了何碧雪一巴掌,然后提着扳手从敞开的门框下走出去。何碧雪双手捂着被金大印扇痛
的脸膛,说你干吗打我?你发癫了吗?说着说着,她的脸上一阵阵麻辣,泪水艰难地流
出来,哭声轻松地喷出来。她孤独地站在客厅里。大门敞开着,她的手里捏着江峰的化
验单。
金大印来到江滨路王舒华的小卖部时,他的手里已经没有了扳手。他从省医院一直
走到江滨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把扳手弄丢了。王舒华看见金大印垂头丧气
地走进来,便问他出什么事了?金大印说如果我的手里还捏着扳手,我就把你的柜台统
统地砸烂。王舒华忙给金大印搬来一张椅子。金大印的屁股重重地落在椅子上,椅子摇
晃了一下。王舒华说为什么要砸我的柜台?金大印跷起二郎腿,一心一意地抽烟。烟雾
像他的头发和胡须,在他的头顶和嘴角边不停地生长。他只是抽烟,并不说话,眼睛看
着小卖部之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从中午到黄昏,金大印像坐在一个没有人类的角落,始终一言不发。王舒华把一条
好烟放到他的右手边,他撕开烟盒,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他把快要烧到手指头的烟蒂点
到新的香烟上,整个下午他只用了一次打火机。香烟头遍布椅子的四周,地板上积聚了
一层厚厚的烟灰。
王舒华开始关店门,她把门角的木板一块一块安到门槽上。她说老金,今晚我请你
吃饭。金大印没有回答她,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是过多的香烟把他醺醉了。
王舒华合上最后一块门板,店里顿时明亮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和多余的光线被关到外面,
柜台里货架上的日用百货变得比亲人还亲。王舒华走过椅子边时,把她的右手拍到金大
印的肩膀上,说干嘛闷闷不乐。金大印抓过王舒华的手掌,像玩弄香烟一样玩弄王舒华
的手指。王舒华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出气的声音也愈来愈粗糙。王舒华说老金,你帮
人帮到底,你能不能再帮我做一件事?金大印说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王舒华说我
已经好久没过那种生活了。金大印说什么生活?王舒华只笑不答,甚至装出害羞的模样。
金大印说你的丈夫呢?王舒华说他长年在广东那边做生意,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名义上
我是他的妻子,实际上我像一个未婚青年或者寡妇。
王舒华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在金大印的胸口和背膀上滑动。金大印掰开王
舒华的手指,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要干什么?王舒华拦腰抱住金大印,也不管姓金的
同不同意,她的嘴巴很饥饿地啃食金大印的脖子和下巴。金大印觉得全身的血液被烧开
了,每个细胞都发出了哼哼声。
金大印的裤带被王舒华解开。现在王舒华的手正在拉金大印的拉链。金大印的裤子
随拉链的分开而急速下滑,王舒华的手直奔主题,紧紧抓住金大印的命脉。金大印向后
缩了一下,说你的手怎么那么冰冷。王舒华把手松开,拿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说现在
不会冰冷了。王舒华再次把手伸向金大印。他们同时发出饥渴的声音,好像地板突然发
生了偏移,他们的身子倒到了纸箱上。纸箱慢慢地往下陷落,金大印不停地追赶纸箱的
速度。王舒华的喊声愈来愈夸张。金大印说你痛了?王舒华停止喊叫,用手挡住自己的
眼睛。金大印说你不愿意?王舒华伸出双手,把金大印的身子往她的身上扳。他们之间
再没有距离,金大印的眼睛看不到王舒华的眼睛。金大印说这才叫业余生活,这才是真
正的生活。
金大印在生活的赞美声中结束一切行动。王舒华变得狂躁不安。王舒华试图搬动他
的身子,再生活一下,但金大印没有任何反应。王舒华说你真没用。金大印从纸箱上立
起来,他看了一下自己赤条条的下身,好像看着别人的身体。他说从来没有这样过,我
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是我的第一次业余生活。他好像是被自己的身子吓怕了,他的牙齿
开始敲打牙齿,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他弯了两次腰,想把滑
到脚面的裤子提到臀部,但都没有抓住。他于是坐到纸箱上,双脚翘向天花板,裤子沿
着小腿滑回来。由于匆忙,他在拉拉链时,把拉链拉坏了。他没顾得上跟王舒华说一声
谢谢或再见,就从后门跑了出去。跑了好远,他还感到害怕。他感觉有人在追踪自己,
每个行人的目光都充满邪恶。跑着跑着,他发觉自己跑错了方向。他停下来看一看周围,
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世界仍然是世界,天也没有塌下来。这时候他的嘴里冒出了一
串悠扬的小调。
第二天,金大印到报社去找马艳。他对马艳说我不干了。马艳说什么不干了?金大
印说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疯子。你想一想,我不仅受了伤,还得罪了领导。老婆埋怨
我,孩子们反对我。利益我不能去争抢,就连业余生活我都没有。一个没有业余生活的
人,还怎么生活?马艳用她的手背掩住嘴巴,笑得椅子不停地晃动。金大印说什么都得
问你,有时候跟老婆在一起睡觉,也想问一问你。马艳笑得更加得意。她看见金大印没
有笑,笑声便适可而止。她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在金大印面前晃动,说还想不想听我
的?金大印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他伸出双手去抓信封,信封飞快地缩回去。他垂下双
手,信封又扑到他的头上。他踮起脚跟伸长双臂努力去抓信封,信封从马艳的左手传到
马艳的右手,然后又从右手传到左手。他一把抱住马艳,终于抓到了那个信封。但抓到
了信封他也不松手,他抱得愈来愈紧,愈来愈有力。马艳说你敢抱我?快松手!你也敢
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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