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洁茹笑着:“你呀,我既然能找到你的家,就一定能知道你在干什么。我没 猜错的话,你的展览地点设在工人文化宫。” 杨高鹏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儿,韩洁茹茫然地看着他:“你就是为还钱,才给我打电话的吗?” 杨高鹏慌乱地摇头:“不,我不是说了吗,我在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 在心里把你当成朋友啦!” 韩洁茹被他的憨样逗笑了:“你呀,你不是说,从今往后再也不愿见到我了吗?” 杨高鹏也笑着:“你还翻小肠啊!” 两个人都笑着。他们之间所经历过的曲折情节和悲剧色彩,被久久等待的相逢 一笑化解了。如此一来,韩洁茹就自自然然地营造了使她释放情怀的气氛。她像见 到了亲人,头一次摆脱了羞涩和腼腆,像个被压抑许久的人,突然释放了。她不知 不觉地向他倾诉了很多困惑和痛苦,许多隐秘的东西都从她的嘴里轻轻滑了出来。 说完的时候,韩洁茹自己都不由有些惊讶。 杨高鹏对她也不再陌生,他被她的真诚打动。某种兴奋的东西流进血管一样, 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我比你大3 岁,我们到了这个年纪,过了不惑之年,应该 大彻大悟了,可我们不行,也许我们都是凡人的缘故吧!热情而单纯的预期,一再 使我们误入歧途。” 韩洁茹被他不凡的谈吐深深吸引,她静静地听着。 杨高鹏情感很投入:“我们这一生遗失的真是太多了,从充满幻想和欢乐的童 年,到朝气蓬勃的青年,再到心灰意冷的中年,然后走到老态龙钟的老年。我们会 遗失多少真诚和情感?” 韩洁茹像孩童一样听着,插话说:“你说,世上有真诚的情感吗?当我们连自 己都走丢了的时候,还谈什么真诚和情感?” 杨高鹏继续说:“这也许是人的悲剧,当我们遗失了太多的情感之后,也同时 丧失很多人的本能。” 韩洁茹说:“好像有一本专谈遗失的书。” 杨高鹏笑着问:“你很爱读书?”韩洁茹说:“孩子大了,我就爱看书了。” 杨高鹏赞许:“这习惯很好的。” 韩洁茹不知怎么就跟杨高鹏说到一起。两人越说越投机,她越发证实自己当初 对杨高鹏的感觉是对的。这是个有内涵有魅力的男人。自从她与金家林分居游戏开 始后,她一直寻找着这样激动的情绪,她浑身的细胞都有了酸楚的喜悦,她很想跟 他谈下去。 话题是韩洁茹引转到家庭婚姻上来的。像杨高鹏这样搞艺术的人,能够看出她 的品味,更能够看出她婚姻情感上的危机。杨高鹏冷峻的脸上在思考:“婚姻与爱, 跟我们摄影一样,都存在着追求新意的问题。追求新奇,是人的天性。只要情感不 枯竭,你会每天都能从爱人身上发现新的东西。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不能低估爱 情对生活的重要,这种玫瑰色的东西,至少占据了我们生活和命运的多一半。” 韩洁茹插话说:“对于女人,情感是她生活的全部,没有感情的日子真是不值 得去过,我是这样认为。” 杨高鹏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这样的女人。” 韩洁茹愣了愣问:“这样的女人不好吗?” 杨高鹏说:“我不是说不好,我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活得很累,容易痛苦,容 易受伤害。” 韩洁茹大胆地说:“是啊,所有的创伤,最终得由爱来敷愈。”说完的时候, 她用手摸摸发烫的面颊。 杨高鹏看见她的眼神有抚慰他伤痛的意思。他竟不知不觉地跟着这个女人的思 维走了。难道失去马莉的痛苦将由得到眼前的女人来补偿吗?想起这些,他的心狂 跳起来。一改刚来时的倦意和慵懒的落寞。韩洁茹兴致更浓了,杨高鹏看见她的眼 睛与光亮如星,可他的内心却敲响了警钟:杨高鹏呀杨高鹏,你必须终止与韩洁茹 的谈话了,你不能把眼前的女人往泥坑里带。 时间过去得真快。天色渐渐黑暗了。杨高鹏眩惑地望着眼前紫色的影子,笑笑 说:“今天,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在不懂得爱的时候去爱了, 懂得爱了,又不能爱了。就是这么残酷啊!” 韩洁茹沉浸在发泄的浪潮里,坚定地说:“为什么不能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