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根钢针 刘主任在这天下午前来归侨大厦拜访林育华,林育华对刘主任如此郑重其事有 些困惑;当刘主任东拉西扯只谈论天气时,林育华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说:“刘主 任,。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吧?” 刘主任啊啊两声,似乎想起了拜访的目的,他想了一会,说:“不知道贵方委 派的工作人员什么时候能到啊。” 林育华说:“家父的意思是在5 月份之后。 刘主任又啊了一声,“林先生,近一段时间我们很难和您联系上,这使双方的 合作效率降低。当然。您想……” 林育华打断刘主任,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在这里向贵公司道歉,我保证 在5 月份之前不离开北京,有什么事您肯定能在北京找到我,再次抱歉。” 刘主任有点不好意思,“林先生,我都是为了双方的合作能够卓有成效。我很 高兴您能游遍中国的山山水水,但也希望能和您保持联系,最低要求了。” 林育华说:“我理解。您的责任心让我感动。真的,请刘主任相信我的话发自 内心。”他伸出手,刘主任也伸出手,两个人用力握了一下。刘主任站起身告辞, 出门后又转回来,对林育华的疑问神色,刘主任一笑,说:“您一直受到我们的尊 重,这一点很重要。”转身走掉了。 林育华对刘主任最后的话有些迷惑不解,但他不能叫住刘主任追问。林育华在 客厅里转了几圈,突然抄起电话给小蕾挂过去,是小蕾接的电话,林育华说:“小 蕾,今天有空吗?如果能抽身,想约你出来。” 小蕾沉默了一会,说:“今天有点不舒服。” 林育华说:“什么都不做,只是想见见你了。” 小蕾笑了笑:“这样我没想法,一小时以后见怎么样?” 一小时之后;小蕾已经和林育华坐在一家餐馆里,他们选了靠窗的座位,从窗 口看出去,一幢米黄色七层办公楼矗立在街道对面,林育华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 窗子。 “嗨!”小蕾抗议说,“你就是这样见我吗?” 林育华拍拍小蕾的手背,说:“今天再让你过侦探瘾。” “算了吧你!我可不想再丢丑了。”小蕾愤愤地说。 林育华说:“这回可是真的,由我来当。”他一直盯着米黄色楼房的大门,他 知道再有半小时就是下班时间。 小蕾干脆不理会林育华,自己一个人有滋有味进餐。 林育华终于看见了他等待的人走出大门,几分钟之后有一辆黑色上海轿车驶过 来,他上了车,汽车不紧不慢驶去。 窜到门口的林育华让小蕾截住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之后让司机加速,林育 华没有告诉司机追赶什么,他只是指挥司机快快慢慢左拐右拐。 小蕾也不十分清楚林育华追踪的是谁,但她还是觉得这一次和那个夜晚寻找电 话亭有所不同。小蕾开始兴奋和紧张起来,她眼睛不停地辨认哪辆车是林育华所跟 踪的,但一直不得要领,当着司机,小蕾知道不能问。 “停车吧。”林育华突然说。汽车缓缓停在路边。林育华低着头想了一会,又 说:“开车,去归侨大厦。” “嗨!追着什么了?”小蕾问闭目养神的林育华。 林育华摇摇头,说:“惭愧,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到归侨,刘文治汇报说:“刘主任来电话找您。” 林育华一愣,“嗅?什么时候?” 刘文治说:“您进屋前不到一分钟,刚搁下您就……” 林育华说:“你马上回个电话,我和他讲话。” 刘文治拨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对里间的林育华大声说:“林先生,刘主任的电 话没有人听。” 林育华在里间应道:“噢!那就算了。” 小蕾躺在沙发里,她的身体很不舒服,懒懒的。她看着呆立在屋子中间的林育 华,问:“发生了什么事?魂不守舍的。” 林育华哈哈了两声,说:“危机四伏,一种奇妙的体验。” 小蕾说:“赚钱赚糊涂了,生意场上自然是危机四伏。” 林育华替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若有所思地饮一口,然后把目光转向谢小蕾, “人总得死吧?” “育华,你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总让人心里慌。” “我是说人活着难,死却容易。我经常想,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死就不同 了,几秒钟就大功告成。比如说我现在好好地喝酒,出了大门就让汽车给撞死了。 快不快?” 小蕾坐起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育华……” 林育华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是死过的人,死过的人命不足惜是不是?人 是最复杂的东西,往往有几副面孔。小蕾,我们相识已经有两年多了,但彼此能了 解多少呢?小蕾,林育华在你眼里究竟是怎样的人呢?说说看。” 小蕾有点恼火,但林育华的神情非常忧伤,小蕾的火气马上被一种莫名的恐惧 替代了,“你不该问这种事。” 林育华摆摆手说:“不愿回答就算了,何必生气?林育华的一生可以说是充满 了欺骗、恐怖、死亡,连我自己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小蕾放松下来,说:“你言过其实了。做生意虽说是充满欺诈和倾轧,但你如 此说却有点夸张了。讲一句不中听的话,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矫情。” 林育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蕾,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他笑了笑,说: “谢谢你的忠告。我该满意才是。” “这就对喽!”小蕾拍拍自己的腿,“亲爱的,来,到我这来躺一会,你是累 了。” 林育华走过去枕着小蕾丰腴的大腿,“是累了,”他说,然后闭上眼睛。小蕾 拿掉他手里的酒杯,轻轻替林育华按摩头顶和眼睛。林育华真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林育华让刘文治送谢小蕾回家。刘文治答应着下楼去停车场发动 汽车,小蕾懒洋洋收拾面孔和头发。林育华对小蕾说:“我不去送你了,还是累。” 小蕾说:“你歇一歇吧,昨晚你睡得不实,直说梦话。” “说梦话?我都说什么了?”林育华有点紧张。 “我也迷迷糊糊,听不出说些什么。”她拎着小皮包走出门去,之后又说: “我后天有飞行,大概三天后回来。” 林育华点点头。林育华对自己说梦话有点意外,这可不是常常发生的事。他早 就把神经练得坚硬,如今说起梦话来,似乎表明自己有些脆弱,这很危险。 小蕾又推门进屋,她跌跌撞撞抱住林育华,张着嘴说不出话,身体抖成一团。 林育华的头轰然一响。他预感到有可怕的事已经发生,玛尔塔没有成功?! 林育华轻轻拍抚小蕾的脊背,“出什么事了?” “刘文治……他……”小蕾的嘴唇没有血色。 林育华扶着小蕾的腰和她一块出了大厦,他们走到那辆 “桑塔纳”旁边。小蕾又一次抱住林育华。 林育华从半开的车门看见刘文治靠在司机椅子里像养神似的。刘文治的手一只 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搭在椅靠上,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嘴微微张着。 林育华让小蕾背过身,然后把手指伸进刘文治油黑的发间,他果然摸到了钢针 细小的一端,这一次林育华没有吸出凶器,他四处看了看,没有许多人走动。天还 早,刚刚亮起来,北京人大部分在家里吃早饭,市区里除了汽车的行驶,几乎没有 行人。 林育华想了想,对小蕾说:“我们得给刘主任打电话。刘文治已经死了。”说 完扶着小蕾进了大厅,在服务台办事处挂电话,刘主任果然住在办事处。 “刘主任,请您马上来大厦。这里发生了可怕的事。” 刘主任立刻放下电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育华仍然试图让小蕾安静下来,小蕾这时候才开始清醒,这使她流了泪: “他怎么好端端就……” “死是容易的……”林育华自言自语。 “你好像无动于衷?”小蕾指责面无表情的林育华。 林育华没有辩解,小蕾的不满让他安心,这说明小蕾已经从突然打击中恢复过 来,她开始理智了。 刘主任急匆匆跳出汽车,林育华和小蕾迎出门去,林育华拉着刘主任走到“桑 塔纳”前,刘主任看了看刘文治又试了试死者的鼻息,然后转回头看着林育华。 林育华摇摇头,“我也是刚刚知道,小蕾……” 小蕾说:“他先下楼去停车场,我过了一会才下楼,但没有看见他的车。我就 直接去停车场,看见汽车停着,刘文治坐在车里,我叫他他也不应。我就到跟前看 看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我看见刘文治就这副样子,我叫他他还是不吭气,后来我看 见他的脸色不对,把手放在他鼻子前发现已经不喘气了。我吓坏了,就跑上楼去叫 育华。” 刘主任想了想,说:“小蕾坐我的车回家,林先生陪你。刘文治的事就由我来 处理。这样行不行?” 林育华说:“小蕾可以自己回去,我和你一起处理这件事。刘文治是我的司机, 我不能不管、” 刘主任说:“林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是外国人,这件事如果和您有什 么牵连,没有麻烦也是麻烦。刘文治无论如何是长城公司的雇员,本公司在这件事 上有不能推诿的责任,况且,死因不详,你更不好参予。” 林育华想了想,说:“又欠你一个情,刘主任,话虽然这样讲,但是我还是愿 意承担刘文治的全部丧事费用,我不能让贵公司太过负担,还有—…我希望刘文治 的死完全出于偶然—…”林育华看着刘主任。 刘主任说:“请林先生提示一下好吗?” “我不十分相信刘文治死于自然,我只是无比惊讶。” 刘主任笑了笑,“我也同样不相信。” “这就好。在国外,这种事经常发生,总是和钱有关。但愿刘文治的死是其他 原因。”林育华扶着小蕾上了刘主任的汽车,他对站在“桑塔纳”旁的刘主任摆摆 手,刘主任也抬起手晃了晃,并且给林育华一个亲切的笑容i 中午,刘主任陪着一 位公安人员走进林育华的房间,“这是市局的苗处长,他负责调查刘文治的案子。” 林育华一边和苗处长握手,一边说:“我猜对了?” 刘主任点点头,“请苗处长跟您谈吧。我替两位做一回听差,沏茶点烟之类的 活我来做。” 菌处长非常客气,他说只是请林先生谈谈刘文治日常活动情况,例行公事。林 育华就从头说起,怎么在武汉认识的刘文治,怎样聘刘文治当私人司机,又如实讲 了刘文治的工作情形,最后讲到早晨如何发现了尸体。 苗处长认真地记录,然后请林育华过目,林育华很爽快在询问记录上签下了自 己的玻利维亚名宇。 “林先生,我们尽可能少麻烦您,但这是一宗凶杀案,我们不得不寻求您的帮 助,希望你能合作。”苗处长说。 林育华点点头,“苗处长。我懂法律,知道自己有什么义务。在没有结案之前, 我不会离中国的。” 苗处长和林育华握握手:“再次谢谢您的合作。” 刘主任没有离开,他看着神情略显呆滞的林育华说:“林先生,您不要太烦恼, 我想事情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林育华说:“但愿如此。只怕没那么简单。” “林先生,您是否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唔,不,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我只是不安。” “这可以理解。林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请不要客气。”刘主任从台 历上撕下一张日历,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号码,希望你能用 得着它。” 林育华接过去折好夹进皮夹,“谢谢您。”他读出了日历上的日期:3 月21日。 离5 月5 日只剩下几十天了。 “我得去公司一趟。”刘主任站起身,“随时联系。” 林育华点点头,“我会的。”他目送刘主任走出房间,想起了玛尔塔的忠告: “必要时向中国警方自首。”还远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要挺到最后关头。 离那个日子还有几十天,这还不能说明玛尔塔已经失败,或许她还没有和“领 袖”取得联系。追杀行动仍然停留在外围,他们还没有直接对林育华下手,他们是 想让林育华饱受惊恐,正在玩猫要老鼠的把戏。先是杀害了林育华的父亲,现在又 杀了他的司机。接下来呢?会不会对谢小蕾下手呢!谢小蕾…… 林育华不能忍受这种推测,但他知道那种情况完全可能发生。那些人既然敢在 北京杀掉无辜的刘文治,为什么就不敢杀死毫无反击能力的谢小蕾呢? 他们怎么能这么干?这不是行家的勾当,这伙人实在太过分了,有林育华一条 命总该够了,为什么杀毫无瓜葛的人呢?林育华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认为首要的问 题保护小蕾不受伤害。最有效的办法是离开中国,这可以使他们放掉小蕾。他们的 目的也肯定是迫使林育华离开中国,他们肯定是想在别的地方除掉林育华。事情仿 佛也不这么单纯,既然可以杀两个人,也就可以在中国杀第三个人——林育华。他 们似乎还有不可知的意图,他们现在似乎根本不打算杀他。他们要干什么呢? 问题是林育华在5 月5 日之前不能离开中国,玛尔塔的情报只能由林育华亲自 接收,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他只能坐等没有别的出路。 林育华端坐在地毯上,他苦苦思索最要紧的和最现实的办法,中心是保护小蕾 的生命安全,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谢小蕾血污的尸体。林育华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向 闪电一样迸射而出,他的身体里开始充盈力量。林育华听见自己的骨节轻微地响着, 他伸出手对着两米外的墙壁虚击一掌,墙壁无声无息地显出一个深深的手印。林育 华站起身走过去抚平手印,然后重新坐在地毯上。 没有上策,也没有中策,只有下下策。那就是把小蕾置于自己的保护下。只要 小蕾在北京,就让小蕾和自己住在一起。林育华有这个信心,那伙人毕竟不敢在中 国明目张胆杀人,这就给林育华的反击提供了致胜的可能。林育华完全可以应付一 个两个甚至三个杀手的袭击。 如何说服小蕾能同意长时间居住在一起呢?近一个时期,小蕾很少来大厦和林 育华同住,她已经无法再和家人撒谎,更主要的,小蕾对这种同居感到羞辱。 林育华下决心让小蕾留在自己身边,为了小蕾不受伤害,林育华知道必须采取 非常的方式。 1991年 3月 请你嫁给我 林育华自己开车去机场接小蕾。 他们见面不像以往那样自然,两个人心里各怀着事情。小蕾关心刘文治的死因, 林育华如实相告,小蕾又惊又怕:“刘文治到底是什么人?黑社会吗?” 林育华摇摇头,他把汽车开得飞快,最后停在大厦前。小蕾说:“我应该先回 家去。” 林育华拉着小蕾的手,说:“先上楼,有重要的事。” 进了房间,林育华按住小蕾的肩膀让她坐好,然后退开一步,他单膝跪下,拉 住小蕾的右手。 “我正式向你求婚,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小蕾睁大眼睛,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育华。“你,你说……什么?你不该开这 种玩笑的。” 林育华说:“小蕾,我请求你能做我的妻子。”他从衣袋里取出首饰盒,打开, 里面是一只钻石戒指。 小蕾取出戒指,嘴里轻轻啊一声,她看着林育华,眼里仍然是一团疑惑。林育 华抬起小蕾的手,“愿意吗?”他又问。 小蕾终于相信了,她哽咽了一声,扑进林育华怀里。她说:“我愿意你做我的 丈夫。”她的眼泪悄悄流下来。她看着林育华给自己套上戒指,再一次抱住林育华, 两个人甜甜地接吻。 “一会咱俩一同去你家里,我要请求你的父母把女儿嫁给我。”林育华轻轻擦 掉谢小蕾脸上的泪痕。 小蕾点点头,“我再也用不着躲着他们了。天啊……” 林育华说:“小蕾,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小蕾看着林育华,点点头。林育华说:“办登记手续,大约稍微费点事,我必 须先有我国政府的证明,然后才能在中国登记结婚。我是说,等候公文的这一段时 间,我们能住在一起,和一个两口之家那样生活。” 小蕾想了想:“我觉得这可以考虑,但是……”小蕾看了看房间,“就这里吗? 和以前……” 林育华说,“我已经想好了,请刘主任帮忙买一套房子,用不着太大,三居室 就行。刘主任已经去办了。” “三居室?”小蕾一拍手,“还三居室就行?太行了!在北京,一个厅级官员 也不过如此啦。我举双手赞成,”马上又担心地问:“你不是不想在中国定居吗?” “没关系,如果离开中国,或者把房子卖了,或者留给你父母,也算是你的一 份孝心。”林育华说。 林育华开着汽车和小蕾一块去谢家。谢国良和老伴听完林育华的请求,相互看 了看,谢国良问女儿:“你愿意?” 谢小蕾咬着嘴唇点点头,她扶着母亲的肩膀。 “育华,你不是那种坏人,我看得出。”谢国良说,“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 祝你们白头偕老。” 老伴眼里泛出泪花,“育华,你要好好待小蕾。” “伯母……妈妈……我会的。”林育华的脸红了。 谢小蕾说:“真是厚脸皮,我妈还没答应呢,就叫妈?” “答应了答应了。”谢母连声说,打了女儿的头一下。 谢小蕾说:“妈,爸,林育华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这些日子我就住在那儿, 要收拾收拾,尽量省点钱。” 谢国良和老伴没有借口阻止女儿,也就同意了。 当天下午,林育华就去大使馆办理有关公文。 当天晚上,谢小蕾住在自己家里。林育华对小蕾说:“今天你无论如何不许走 出房门半步。记清楚。” 小蕾看林育华严肃的样子感到有点不好,“为什么?” 林育华说:“在玻利维亚有一种风俗,订婚后的女人完婚之前没有未婚夫的陪 伴出入是不吉祥的,它会给丈夫带去灾难。小蕾,你不希望我有什么灾难吧?”林 育华知道这样讲可以打动小蕾。 小蕾笑了一会,说:“虽然我不相信,但我还是愿意按你的要求去做。俗话说, 心诚则灵。” 林育华吻了小蕾一下,低声说:“谢谢你,亲爱的。” 小蕾让林育华的郑重震慑了,“我向你保证……” 回到归侨,林有华马上给办事处挂电话,刘主任听出林育华的声音,立即很兴 奋地说:“房子落实了,以谢小蕾的名义买下的,19万人民币,11o 平方米,地点 也不坏,在陶然亭公园西面。”停了停,又说:“恭喜你,林先生。” 林育华知道刘主任的能量,他对这么迅速找到房子一点也不意外,“刘主任, 我什么时候能住进去呢?” “随时。如果方便,现在我陪你去看房子。” 林育华开车接上刘主任,汽车在育新街的一幢住宅楼前停下来,刘主任领着林 育华登上三楼306 室,把钥匙交给林育华。林育华打开门,这是一套大开间住宅, 北京尚不多见,19万人民币应该说相当便宜。 “还满意吗?”刘主任问林育华,他一直面带笑容。 “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林育华说,他握了握刘主任的手,“我能 直呼您的名字吗?当然,这或许—…·” “我叫刘英东,英雄的英,东西南北的东。”刘主任说。 “我能请你做伴郎吗?”林育华说。 “非常荣幸。”刘英东说,“我希望你们能幸福。” 林育华说:“英东,我记住了你留的号码。” 刘英东点点头:“育华,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在中国,我能成为你的朋友, 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只要你愿意。” “我知道。我想我肯定需要你的帮助……” 林育华到谢家,他告诉小蕾房子已经买妥,想让小蕾去看房子。小蕾兴高采烈 地上了汽车,两个人到了住处之后,小蕾更加高兴,她注意到房间已经布置好了, 根本用不着花大力气收拾。“我现在就可以做一个不劳而获的太太了。” “不是这样,你有许多事要做。比如说帮助我清理一下文件,学着拟计划书, 还有做一日两餐。” 小蕾说:“你是想让我呆在家里?我有工作。” “听我说,5 月中旬之前你不能上班,只能呆在这儿。” “育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小蕾提高声音。 林育华说出了想好的理由:“从玻利维亚来的公文最迟是5 月中旬,这段时间 我们最好按南美的风俗做事。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无神论者,我也是,但我父亲 不是,我们不该让老人家对我们的未来担心。”看小蕾依然不很情愿,又说:“只 有一个月多一点,不是不能忍受对不对?和我们的后半生安宁和幸福相比,这是微 不足道的事对不对?这之后,我们在中国哪怕只停留一天,你仍然可以去工作。” “我怎么才能请下假呢?这种理由说得出口吗?” “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充分了。开放后的中国非常看重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我 想他们会毫无保留同情你的处境,你的丈夫毕竟是一个南美洲的友好人士。你说呢? 如果同意,我们现在就去民航告假,我陪你一同去怎么样?” 小蕾同意了。林育华笑了。他跳起身抱起小雷转了一圈,然后抄起电话,他说 ;“英东吗?小蕾同意婚前休假了。” 放下电话,对惊愕的小蕾说:“刘主任和民航局的官员很有面子,他能替你告 假的。”看小蕾依然惊疑又说:“有一件事早就该让你知道,刘主任在你入选空中 小姐时已经帮了忙,他这个人的能量非常大。” “你是说他给我走了后门?”小蕾的脸红了。 “这样讲不准确。他如实介绍了你的情况,在相同的条件下,你当然更有优势 了。你用不着生气,刘主任跟我讲没有他帮助,你同样可以考取,只不过因为我离 京前请他照顾你,他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做。” “他怎么知道我要考取民航的职位?” “从校方吧?我没有细问,你知道,我只是感激他。” 小蕾仍然不依不绕在这件事上要了一通脾气,、林育华绞尽脑汁说谎,再加上 甜言蜜语,总算安抚下来。 数日来,林育华头一次心无杂念地睡了一觉。林育华下决心寸步不离谢小蕾直 到那个日子来临再做新打算,关键是做到不露破绽。不能让谢小蕾感觉到什么异常。 第二天早晨,小蕾出去跑步,林育华也换上运动鞋和小蕾一同出去,小蕾不仅 没有怀疑,反而十分高兴。一对恋人一同跑在清晨的寒冷街道上,是十分浪漫的情 景。林育华当然没有那种心境,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当林育华看见一辆停在楼房 对面的黑色轿车时,他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那是公安部门的一辆汽车,他又重新 置于警方的监护之下。在某种意义上讲,林育华和谢小蕾反而不容易受到“领袖” 的人的袭击,监视提供了外围保护,这大概是中国警方没有想到的。从另一个方面 看待这种监视,说明警方认为刘文治的死和林育华有某种关系。无论如何,林育华 更担心的是“领袖”,而不是警方,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外籍客人,没有充足的证据, 警方的怀疑就一文不值。 跑步回来,小蕾又要去采购日用品,林育华开车和小蕾一块去隆福大厦,林育 华始终在小蕾周围提起精神,他不易让人察觉地隔开不那么使他放心的人靠近小蕾, 小蕾的心思全在购物上,她征求林育华的意见都是象征性的,她完全按自己的标准 选购,林育华的任务就是抱着一大堆东西跟着小蕾转来转去。林育华对怀抱东西担 任警卫反而觉得更好,几乎每一件东西都可以当成武器使用。 这种时刻不离左右的日子继续了三天之后,小蕾开始有意见,她说:“你不能 总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啊。” 林育华说:“这也是民族风俗的一部分,我不能中途而废。” 小蕾笑着说:“真麻烦,这种风俗真该扔了。” 林育华说:“这么几天就嫌腻,等将来我半年不回家你就放松了。你啊,真是 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蕾抱住林育华的脖子撒娇,“那时候我找情人给你看,看你敢不敢不回家?” 林育华说:“那样也好,省去我许多力气,利于长寿。” 小蕾咬咬林育华的耳朵。“你哟,活流氓啦!” 这时候刘主任来电话,请林育华去办事处或者他来林家,刘主任说有一件很重 要的事要商量。林育华想了想说:“我去公司办事处吧。”放下电话在屋子里四处 看了看,把小蕾拉到窗前,林育华指着街道对面的黑色轿车说:“看见那辆车了吗? 就那辆黑轿车。” 小蕾点点头,“看见了,怎么回事?” 林育华说:“无论谁叫门,都不要答应,更不能开门。还有,马上给办事处打 电话找我。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打开这扇窗子,你喊那辆黑轿车里的人,他们肯定 马上就下车来帮助你。记好,按我说的做。” 小蕾突然有点紧张,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育华,你讲什么?出了什么事?我 看这两天你一直神经兮兮的。” “没什么事,”林育华说,“你接我说的去做吧。” “不讲清楚不行。”小蕾说,“你不能瞒着我。我并不想以你的女人要求你必 须怎样,但现在的事显然和我有关。” 林育华知道小蕾是认真的,他想了想,说:“我认为刘文治的死实在奇怪,警 方调查了这么久毫无线索,这说明不是一伴很普通的谋杀案,我想不出什么别的变 故!” “你是说这件凶杀案针对你?”小蕾抓住林育华的手。 “我不能肯定这件事的性质,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被杀的是刘文治而不是 别人。生意场上这么多年,林家不可能没有敌人。我不敢肯定……”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小蕾冷静下来。 林育华笑了,“5 月中旬左右,警方说他们正接近破案,那时候就将有一个结 论。我们也正好结婚。”他拍了拍小蕾紧绷着的脸,“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小蕾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听你的。” “这样才是好姑娘。我很快就回来。” 刘主任见了面就说:“育华,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协助。去年5 月你和刘文治一 同去过武汉,但警方调查的结果对你不利。别担心,我并不是代表警方审问。”人 林育华点点头:“我知道这件事迟早瞒不住。那几天我根本没有去武汉,我是陪那 位波利维亚记者戈洛丽娜·安蒂诺小姐进行了一次旅游。我不想让小蕾知道这件事, 我担心她会想到不正当的男女勾当,小蕾对安蒂诺小姐戒备,为这个她还生了好长 时间气。” “你知道,这必须有根据才行的。” “我知道,这许多天我一直想该不该讲这件事,但我一直寄希望这件事能躲就 躲,现在看来没成功。”林育华从皮包里取出几张火车票和住宿单据。“我一直留 着这东西,我有预感,总会用上它们。”林育华对刘主任说:“英东,我为这件事 向你道歉,我并不打算欺骗你和警方,我以为只是私事。 刘主任点点头,“我能理解。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这里做事你很孤单,你不能 太过自信。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请你一定不要客气。”刘主任站起身说,“就这 件事。” 林育华也站起身,他说:“你肯定会有这个机会的。” 回家的路上,林育华回忆刘主任的话,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育华的手下意识按了按衣袋,他知道那里面有刘英东的电话号码。或许真的要用 上了,他想。 林育华看见那辆汽车仍然停在住宅楼的对面,林育华停了车,他摇下车窗探出 头,他注意到车子里坐着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他面熟的人,但那个人半侧过面孔回避 了林育华的注意,林育华对黑汽车挥了挥手,然后把汽车转到楼后的车库里。林育 华不慌不忙爬上三楼,他摁了一下门铃,又摁了一下,又连续摁了三下。他听见了 熟悉的脚步声,谢小蕾走过来开门了。 小蕾看上去有点紧张,她是在门镜里看清是林育华之后才打开门的。林育华心 里很歉疚,他知道一个姑娘在这种情形下的感受,但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紧张 归紧张,但总归比让人家杀掉好得多。 林育华强作欢颜,打趣道:“刺激吧?” 小蕾说:“刺激!告诉你吧,我连窗子都不敢开。” 林育华拥抱住小蕾,“你要有信心,我是说你要对我有信心,只要有我在你身 边,你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小蕾笑了笑,说:“算了吧老夫子,你忘了在密云水库的那天晚上,你那副样 子。”小蕾哈哈大声笑了起来。 “密云水库?”林育华自言自语着,他的眼睛一亮,林育华突然记起在沙滩112 无轨电车站的一幕,他的心狠狠地揪紧了,林育华几步窜到窗前。 那辆黑色小轿车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