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当年照片和他人的描述,我们知道眉子是个俊俏小样的精明女孩。 她当时的外号又叫狐子,那不过是小狐狸精的另一种说法。 七十年代末,也就是周汉臣死后十年多,有关部门调查此案时,眉子已是建筑 工程学院的学生。那天她正穿着一身绿运动衣,在操场上踢足球。当她汗淋淋地跑 过来时,俊俏的小脸上洋溢着愉快。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学生还像十七八的模样, 刚才一溜烟在球场上跑动,像个快乐的小兔子。她见到调查组,显得毫无精神负担, 一股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活泼劲儿。 令调查人意外的是,眉子坦言她和周汉臣情投意合,关系特别。 根据我们看到的谈话记录,发现她的坦率甚至有夸张的成分。这是否掺杂了她 当时的性想象,我们不得而知。可以看出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地描述出,她 是一个恋父情结很强的女孩。 二十多年前的谈话记录字迹已有些模糊。当时所记也未必完全。作者依据对人 物及其言语规律的掌握,分别用第一人称及第三人称将她当时的陈述重现如下。 她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父亲是地质勘探工程师,母亲在机关工作。父亲 十分喜爱她。每次从外地回来,都要把她扛在肩上满屋子乱转,而后扛下楼,扛到 公园。把她从肩上放到滑梯上、木马上、转椅上,又举起来放回肩上,扛着她走东 走西。她常常觉得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双手抱住父亲的头像天堂一样幸福。公园里所 有的小孩都满地走着仰望她,她对自己的高度十分骄傲。父亲头上的气味很浓烈地 刺着她的鼻子,让她如醉如痴。 只不过父亲经常出差,母亲也天天上班。她被锁在家里,经常一个人坐在地上 滚皮球。她那时的很多想象都和父亲有关。看连环画童话故事,也想入非非。而后 就爬到桌子上拿起父母的结婚照镜框,用手捂住母亲的脸,隔着玻璃去亲爸爸。 她后来如何成了不好好学习的学生,被送到工读学校,我们不得而知。 她说她第一面见到周汉臣就心里暖烘烘的。或许是因为周汉臣的额头和下巴像 父亲的缘故。 我知道我喜欢他。我也知道他一定也喜欢上了我。 那天他从大陆坐船上岛来,我正和几个同学在码头边玩耍。我一眼看见他,就 站在那儿直愣愣一动不动了。我觉出自己激动和欢喜。那和小时候看到父亲突然出 现在门口,笑嘻嘻地对我伸出双手差不多。我的激动一定引起了周汉臣的注意,他 当时盯了我一眼。大概从我目光里看到了什么,他和蔼地点点头,问:你们都是工 读学校的?我和同学们欢喜地点着头,走在前面给他引路。 坦率说,周汉臣在荆山岛工读学校真正喜欢过的女孩只有我一个。 我和他的关系很快就亲密起来。是我主动的。 采蘑菇那一天,是我第一个把蘑菇给他吃的。他生病时,是我第一个采了野花 去看他的。这当时很让其他一些女生嫉妒。我不在乎。其实,我和周汉臣老师的秘 密大多她们都不知道。我和他情投意合,关系特别。 我自制了很多明信片,隔几天就写一张,悄悄插到他房间的门缝下面,或者从 窗缝里插进去。第一张明信片写的是一首诗。我是趁周围没人时大大方方交给他的。 周汉臣老师看了看,笑着说道:你的诗写得还真不错,长大可以当诗人了。我说: 这送给你。便转头快活地跑了。有过几张明信片之后,有一天他对我说:写了自己 保存好,不用张张给老师看。我说:就是要给老师看的,你不鼓励我当诗人吗?他 抿了一下嘴笑了,还想说什么。 我却把一张明信片又塞到他手里。 调查人问:你所说的情投意合、关系特别,主要就是指明信片吗? 眉子(当时想必愣了愣)回答道:我还成了副班长,帮他工作。那时搞大革命, 其他学习停了,学报纸。后来大陆船不来,没了报纸,就只能听收音机,然后安排 讨论。我经常和周汉臣老师一起散步说话。 调查人问:是吗? 眉子说:他还抱过我。 调查人问:怎么个情况? 眉子回答道:我们去码头看有没有船来。路上小桥被前一天下雨的大水冲坏了, 他就把我抱了过去。 调查人说:他是怎么抱的? 眉子说:像抱小孩一样,双手把我平托起来。我还搂了他。 调查人问:是吗? 眉子说:他脚下趔趄一滑,我趁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调查人说:那也不算什么。 眉子说:后来,我又给他拔过白头发。 调查人(想必是思索地看了看眉子)问:具体什么情况? 眉子说:在他的房间。他坐在桌前写字,我给他送去一暖壶开水。我在他身后 站住,看见他后脑勺有一根白头发。我就说,我给你拔掉。他说,我有白头发了? 我拔了以后给他看。他拿起看了看,就扔掉了。我又伸手拨拉他的头发,继续寻找。 他的头发很粗很硬,头很大很热。他说,不用找了。我说,又发现几根,我帮你都 拔了吧。他搪开我的手说,不用了,让它自生自灭吧。 调查人问:就这些? 眉子说:后来,我们俩就达成协议,每次允许我为他拔一根白头发。 调查人问:怎么会有这样的协议? 眉子说:第二次我去他宿舍,又要拔白头发。他摇了摇头。我说,这一根忒扎 眼。说着我就为他拔了。他说,不要接着拔了。我说,我每次帮你把最扎眼的那一 根拔掉吧,看它长得快,还是我拔得快。他说,那好吧,每次允许你拔一根。 调查人说:这个做法太不合逻辑了。 眉子说:怎么不合逻辑? 调查人说:如果他是一个正派老师,就不应该这样做,让一个女孩伸手在他头 上找来找去;如果他是一个流氓老师,大概也不会这样做。这算什么名堂? 眉子说:周汉臣说了,每次拔一根,表明我们和白头发斗争的决心。 调查人员想必很疑惑地看着眉子。眉子却从容不迫地说下去:那话最初是我说 的。他表示赞同。反正在荆山岛工读学校里,周汉臣老师真正喜欢的女学生就是我 一个。我经常去他的房间。他坐在那儿看书写东西,我就在他身后忙碌,替他收拾 一下房间,倒一杯新茶。他都很安闲地接受。我隔几天还带一把野花去,把茶杯里 已经蔫掉的旧花替换掉。我在那儿布置花时,周汉臣老师就会很慈祥地看看我, 调查人员问:他没有提醒你不要这样做吗? 眉子说:我不用他提醒。我忙完了就走了。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时有多么和谐, 就像一家人一样。 如果说眉子以上陈述有某种真实性的话,往下的陈述似乎就明显有想象夸张的 成分。 她说她有一天讲起,随着她的长大,父亲越来越忙,母亲则越来越严厉。她经 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受到母亲的训斥。父亲则成了母亲的帮凶。她的学习稍稍落后, 他们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一次,父亲拿着鸡毛掸子敲着衣柜站在母亲一旁帮腔, 她真是恨死他们了。她越来越成为一个坏学生。讲到这里,她哭开了,后来就趴到 了周汉臣的胸怀上。周汉臣安慰了她,还搂了她。 当调查人问:周汉臣确实搂了你吗? 眉子的回答显出犹豫,记录稿上是一串省略号。记录人员在省略号后面还画了 问号、惊叹号。眉子接着陈述说,周汉臣当时安慰她说,我现在要是能代表你父亲, 我就代表他向你道歉。眉子说,她当时脸埋在周汉臣胸脯上哭着蹭来蹭去。 这种陈述的真实性自然颇让人起疑。 调查人问:听说那天晚上,是你把男生串连到肖莎莎、阎秀秀她们宿舍的? 眉子回答道:根本不是我串连去的。我去的时候已经一屋子女生,还有不少男 生,都不是我叫去的。那是歪曲事实。 调查人问:事实是什么? 眉子说:事实是我一进她们宿舍,就听到周汉臣摸了肖莎莎的乳房,和肖莎莎 勾肩搭背趴在走廊扶栏上亲热。又听阎秀秀说周汉臣对她也动手动脚。我当时火了, 扭身就走,找了戴良才。我当时其实只是想找他发泄一下,没想到戴良才后来闹得 最厉害。 调查人问:戴良才是谁? 眉子回答道:是我们同班的一个男生。他过去在社会上就为女朋友打架动刀子, 很有份儿。进了工读学校以后,一直追我,想和我好。我原来不多理他。那天晚上 我找到他说,有人耍我,你能为我做什么?他说上刀山下火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都能做。 他问我谁耍你? 我说周汉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