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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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史天雄的时候,陆承伟根本没去想给已经下野十年的父亲过一次生日还有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也万万没有想到昨天晚上陆家主要成员开的一个家庭会,已让他以豪宅做引导在家庭的大舞台上以崭新的形象亮相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了。 已经抱过重孙的职业革命家陆震天,八十五岁的生日怎么个过法,在十五大闭幕后,变成了一个相当严肃的课题,摆在陆家主要成员面前。生日,这个标志着一个生命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概念,随着人年龄的增长、社会地位的变迁,外延和内涵也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八十五岁、参加革命整整七十年,这个生日,似乎不能够敷衍潦草应付。何况陆震天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他那伟岸胖大的躯干,五年前已经靠轮椅代步了。作为刘、邓手下的儒将,后来成为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忠实追随者和得力助手,陆震天的部下,可以说成千上万,遍布全国。借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能和尽可能多的爱将见上一面,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么?站在纯粹自然人的立场上考虑这个问题,陆震天自然想热闹热闹。即便医生说他可以活到九十开外的话不是讨吉利而是十分科学的论断,五年后的头脑还会像现在这样清楚吗?因为行动不便,八十岁以后,他从未离开过京城,五年没有广泛地和毛茸茸、水灵灵、喜忧参半的现实生活发生接触,对一个一生笃信实践第一的革命家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没有九二年八十八岁高龄的邓小平的南巡,能有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个春天吗?他真的想见一见那些遍布在祖国四面八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部下,听他们报报喜,也报报忧,特别在这个改革开放事业进入攻坚阶段、方方面面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的时候。革命者的本性、打江山那代人的自豪,使他坚信自己还能为正在进行的伟大事业出点力。站在社会人的立场上考虑这个问题,陆震天又觉得这个时候过生日似有不妥。这样,他就想到了开个主要成员参加的家庭会,民主加集中最后做出决定的办法。 史天雄、陆小艺和他们的儿子史勇一直和陆震天、苏园同住,算是家庭主要成员。陆震天与前妻所生的儿子陆承志,身居副部长的高位,也一直是这个家的主要成员。因这次家庭会讨论的只是家事,陆震天说也想听听大儿媳妇楚云的意见。陆震天没让喊陆承伟回来,苏园也不敢擅作主张通知陆承伟。这个家的核心是陆震天,他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他的健康早已成了苏园、陆小艺母女心中的头等大事。三年前,陆小艺辞职办了个园艺影视制作公司,目的也是能腾出更多的时间照顾好父亲的身体。 陆小艺是主张给父亲大张旗鼓过一次生日的。第八十五个生日,参加革命七十年,凑成这样两个整数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父亲离职已有十年,出自父亲门下、现在仍在副省级以上职位上的十几个人,三五年内都将退下来,再找个与他们联络感情的机会,已经不容易了。再说,如今人情越来越薄,来不来给一个下野多年的老首长祝寿,可以看做这些部下还记不记得首长培养提携之恩的一次有效的测试。陆小艺把父亲的轮椅由餐厅推到客厅,轻轻地给父亲捶着背,抢先把自己的态度旗帜鲜明地亮了出来:“爸爸,你今年是八十五,不是五十八,应该像模像样过一个生日。十年前你就退到二线三线了,一年半载才喊你参加一次撑面子的活动,名字早放到老同志一档了,还顾忌什么?你也别怕来的人太多。说句不恭敬的话,在别人眼里,陆震天的名字早过气了……”听见陆震天发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声响,忙笑着补充道:“我说的是风尚。前两天,我听到这样一种说法:政治局一级的领导,一个星期没在《新闻联播》中露面,下面的人都不敢贸然接触了……” 陆震天轻轻转转脸,威严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苏园忙接道:“这还要看人呢!”扭动着依然能辨出曲线的身体,把一个软靠垫塞到陆震天背后,眯着依然闪亮有神的眼睛笑着,“咱陆家永远不会门可罗雀。湖南的王云鹏,浙江的张子青,海南的邹子奇,西藏的刘永新,西平的燕平凉……嗨,多了,都打来电话问你过不过生日的事。司局级也有好几个,有的我连名字都记不清了,这些人都没直接受过你的……你的指导,难得呀。再说,今年春天你又得了重孙,四世同堂了,也该庆贺庆贺。杨老今年八十四岁,上月还做生庆贺过了鬼门关呢!人家连封建迷信都不避讳,我们怕什么?小艺给你张罗出文集,叫你压了,这个生日再不过,孩子们就有意见了。”长儿媳妇楚云紧接道:“爸,小青和小白连假都请好了,只等你发话买机票呢。小青说小毛已经可以爬了,已经叽叽咕咕想说话哩。” 陆震天终于朗声笑了出来,“那就让小青把小毛毛带回来。半边天的意见一致,算一票。承志,天雄,你们一个副部长,一个副司长,发表点高见吧。” 陆承志温和地笑笑道:“不是我过生日,也不是天雄过生日。爸爸,是你过生日,过过也无妨吧。不过,怎么个过法,恐怕……”楚云打断道:“过就是过,不过就是不过,什么恐怕不恐怕的,副部长当得太久了,连个干脆态度都没有了。就要下课的人了,怕什么!不过,咱们还是听听天雄的意见吧,他是咱们家今后的台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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