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生死疲劳

第四十章 庞春苗挥洒珍珠泪 蓝解放初吻樱桃唇(2)



    “蓝县长,”莫言将那盒烟掖进口袋,从我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说,“太官僚主义了吧?庞春苗小姐,新华书店少儿读物部售货员,业余文艺骨干,会拉手风琴,能跳孔雀舞,会唱抒情歌,还在省报副刊上发表过散文呢!”
   
    “是吗?”我惊讶地说,“那放在新华书店不是可惜了吗?”
   
    “谁说不是呢,”莫言道,“我对她说,‘走,咱们找蓝县长,让他把你调到县电视台。”’
   
    “莫老师,”她脸涨得通红,看看我,说,
   
    “我没有那意思……”
   
    “你今年才二十岁吧?”我说,
   
    “应该考大学去,考艺术院校。”
   
    “我什么都不会……”她低着头说,“闹着玩的,我考不上的,一进考场就紧张,晕过去了……”
   
    “没有必要上大学,”莫言道,“艺术家都不是大学培养出来的,譬如我!”
   
    “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我说,“自吹自擂,难成大器。”
   
    “我这叫恃才傲物,狂放不羁!”
   
    “要不要我把李铮叫来?”我说。
   
    李铮是市精神病院的主治医生,我们的朋友。
   
    “不闹不闹,说正事,”莫言道,“没当着外人面,斗胆不呼县长,叫大哥,蓝大哥,你真的要多关心一下我们这个小妹妹。”
   
    “当然,”我说,“不过,有庞书记在那儿,我想效力,怕都轮不上吧?”
   
    “这就是春苗妹妹的可爱之处了,”莫言道,“她从来不求她大姐。”
   
    “好了,”我说,“候补作家,最近又写什么小说了?”
   
    莫言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他正在写着的小说,我装出侧耳恭听的样子,心里想着的全是与庞家有关的事。对天发誓那会儿我根本没把她当成女人,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也没有,当时我只是充满好感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点点沧桑感,安在墙角的落地式电风扇无声地摇动着头颅,把她身上那股清新的气味吹过来,让我感到心旷神怡。
   
    但两个月后,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依然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依然是很热的天气,窗外梧桐树上的蝉声已经绝迹,有两只喜鹊在梢头跳跃、噪叫。喜鹊是吉祥鸟,它们的到来让我感到一种幸福的预兆。她来了,一个人,乌鸦嘴莫言在我帮助下去一个大学的作家班学习,可以解决学历,回来我会帮助他“农转非”。这期间她来找过我几次,送过我一筒黄山猴魁茶,说是她爸爸去黄山旅游时老战友送的。我说你爸爸身体好吗,她说好着呢,爬黄山不用拐棍。我深表惊讶和佩服,耳畔似乎响起了他走路时假肢发出的“吱嘎”声。我对她说起过她去电视台的事,我说只要你想去,那很简单,一句话的事。我说并不是我的话有那么大的力量,真正的力量是你姐姐的地位。她着急地辩白:你不要听莫言老师瞎说,我真的没那意思。她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新华书店卖小人书。有孩子来买小人书时我就卖小人书,没孩子买小人书我就看小人书,我感到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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