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后记 这几乎是迄今为止我的全部文章或文学作品,但并不是我的全部写作。当我不断有文字发表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写作起点越来越要往前推,直推到我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疑问的时刻,以至推到我对这个世界有了印象的那一天。写作并非必要用纸和笔,它在被记录下来之前早已发生和呈现在心里。这样的发生连接着这样的发生,呈现之后呈现叠出;纸和笔还有大脑,追踪不上它,捉拿不及它,甚至消灭不尽它,它在我有限的时空里玩耍着无限的困苦和梦想。文字真是无奈又可怜。不能全面的实话,是否谎言呢?至少是残缺。真诚在上帝那儿依然是残缺的,仿佛永远都坐在轮椅里。 感谢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宁愿把我这些残缺的真诚汇编成集;考虑到我也曾真诚地走进过虚饰,感谢至少要变成羞惭。好在真诚地发生并未停止,困苦和梦想都在心里愈演愈烈,可以作为期望未来的借口,以及出此文集的一种赊购式的自慰。 很多篇章已不忍卒读,但放弃如同遮丑,反促幼稚长成诡诈,想想实在不好。况且,走向未来不该以贬损过去为快意、为轻装,就如同任何时候也不能对初恋的痴验与悲喜轻描淡写。记得少年时,有一次我把一件心爱的玩具送给了一个同窗好友,后来我们打了架,我又去把那玩具讨要了回来;从他把那玩具送还到我手里的一刻,我就知道此事再难忘怀。直到今天,想起这件事,心仍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紧紧地发痛。心血倾注过的地方不容丢弃,我常常觉得这是我的姓名的昭示,让历史铁一样地生着,以便不断地去看它。不是不断地去看这些文字,而是借助这些瞒珊的脚印不断看那一向都在写作着的心魂,看这心魂的可能与去向。 罗兰·巴尔特说过:“写作是思考文学的一种方式,而不是扩展文学的一种方式……所以作家才想在言语的根源处,而不是根据其消费状况来要求一种自由的语言……历史未能向他提供一种被自由消费的语言,而是促使他要求一种被自由生产的语言。”这是最好的教诲,至少对我是这样,是欲望要我去的方向。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