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美女
约翰·丹佛
有一位乡村歌手名叫约翰·丹佛,约翰·丹佛有一首歌名叫《乡间小路带我回
家》,乡村歌曲的行家很少有推崇这个人和这首歌的,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谈及
乡村歌曲,我脑子里想起的就是这个人和这首歌。
其实一切只是和青春期或者记忆有关。我求学期间约翰‘丹佛风靡大学校园,
会说几旬英语而又喜欢唱歌的青年不约而同地学会了这首歌,几乎所有的晚会上都
有个男孩怀抱吉他站在台上,或者老练或者拘谨地弹唱这首歌。而我作为一个极其
忠实的听众张大嘴伸长耳朵站在人群中,一边听着歌一边浑身颤抖、在歌声中我想
象着美利坚的一座高山,美利坚的一条河流,美利坚的一个骑马高歌的漂泊者,当
那句高亢的“乡间小路带我回家”乍然响起时,我的年轻的身体几乎像得了疟疾似
的打起摆子来了。我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一首歌感动得融化了。
当你二十岁的时候,一条不存在的乡间小路不仅可以把你带回家,甚至也可以
带你去天堂。
我不知道当年那份感动是否合理,不知道一支与己无关的歌为什么令我浑身颤
抖,也许一切仅仅因为年轻,也许青春期就是一个容易颤抖的年龄。时光机器当然
是在不停洗涤我们身上青春的痕迹,你年轻时喜欢的歌在劳碌发福的中年生活中不
知不觉成了绝唱,而你并无一丝怀念。有一次我偶尔翻出约翰·丹佛的磁带,所谓
的怀旧心情使我把它放进了收录机的卡座,但我听见的只是一种刺耳的失真的人声,
我曾迷恋过的那位歌手用卡通人物的配音为我重温旧梦,不禁使我帐然若失,我有
一种心疼的感觉,突然发现许多东西已经失效,歌声,记忆,甚至作为青春期的一
份证明,它们不仅是失效了,而且还破碎了。
步人中年的人们当然是对青春期挥手告别过的,他们绝对不会说某一支歌某一
个歌手欺编过他,但他们的脸上有一种谨防上当的成熟的表情,他们宽容地听着这
个歌手那个歌手动情的歌声,假如约翰·丹佛唱道,乡间小路带我回家,他们也许
跟着会哼一句,但他们已经懂得乡间小路不能带他回家,带他回家的不是火车就是
汽车,不是汽车就是飞机。
我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但我是个胆小的人,有时候我陷入这种无以名状的恐
惧中,比如这一次,比如这次面对一盒被时光毁坏的磁带时,我想以后还有谁的歌
声能让我颤抖呢,假如我再也不会颤抖那该怎么办呢?开个不雅的玩笑,对于一个
人来说,仅仅能在床上颤抖是不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