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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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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龙北不是朱吉开,可他也是个单身男人,比朱吉开还年少,他整天在屋里干什么谁知道呢。罗大妈只是自作聪明地看见他做了一个小板凳、纳了一回底子,做板凳纳底子那不过是让罗大妈赶上了。再说谁让他还有个不在身边的儿子呢。儿子没鞋穿,你又没钱买,你女人又不跟你了,你不纳谁纳?那么除了做板凳纳底子呢,谁知道他在屋里干什么。不知道并不等于不存在,谁能保证他没有朱吉开那毛病?那么,司猗纹骂他“流氓”有什么过分? 自从叶龙北跟司猗纹为大便有了初步接触后,司猗纹一闲下来便掀起窗帘一角窥视西屋。虽然除了窗户下面那三个鸡窝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深信就在鸡窝的那一面,叶龙北正在重复着朱吉开那种男人羞于讲给男人听的动作。她相信她这发现的真实性,这真实的假想或者说假想的真实使她激动得喘不过气。 她相信人人都有一份窥测别人的权利。窥测不分档次,从前北屋可以对南屋窥测得汪洋恣肆,南屋也可以对北屋窥测得恣肆汪洋。现在又来了西屋,西屋的到来才使南、北屋暂时放松了彼此的窥测,西屋成了她们的共同窥测点。司猗纹希望有朝一日通过她对西屋的窥测让叶龙北倒个大霉。那么,她假定的叶龙北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就太微不足道了。为什么她不假定出点“政治”?你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没准儿那是你操纵收发报机的需要;你纳鞋底那底子里就缝着密信;你做板凳那是为了遮人耳目。 为了使叶龙北倒个大霉,她甚至有必要给他的所在单位写封检举信,她了解他所在单位的名称——艺术研究所。信,当然要匿名。她还为自己想好了那检举信的落款,她在众多自己给自己提供的姓名中,最后选定了“革命群众受苦人李勇”。“勇”当然代表着勇敢,她勇敢地匿去自己的名字,勇敢地对叶龙北的政治问题做了揭发,然后叶龙北的下场便昭然若揭了。一切活灵活现。 司猗纹正把一切都想得活灵活现,叶龙北却要离开响勺胡同了。因战备的需要,北京要疏散一批人口去农村落户,大小有点黯儿的人自然都在被疏散之列。一天,他就背着那么一个四万四正的、捆绑得像豆腐干一样的行李走出了这个院子。 叶龙北的突然离去,就像有意退出了司猗纹对他的窥测,他不战自败了。他那为小玮倒屎的壮举,成了他告别这四合院的一个仪式;他那和司猗纹刚刚开场的交锋,则成了对司猗纹的临别赠言。司猗纹带着几分高兴几分遗憾目送叶龙北出了西屋出了院门。临走,他拉严窗帘,又给西屋加了一把锁。 眉眉觉察出叶龙北行前的迹象,她注意到那天院里很静,原来院里没有叶龙北的鸡。当她穿过夹道找到后院时,发现叶龙北的黑鸡和白鸡集体殉难于那个土堆之上了,叶龙北正双手下垂站立鸡前为它们做着沉默。眉眉弄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不声不响站在远处,心跳着观看叶龙北弓着的后背和他脚下的死鸡。她不敢近前也不忍离去。 叶龙北感觉到背后的眉眉。他原地不动,只把声音传给她,他说:“你永远也不会看见她们的红脸了。你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她们都是一张苍白的脸,那是血液在全身凝聚的缘故。动物的血液会流动也会凝聚,流动会使你脸红,凝聚会使你面容平和。” 眉眉踮起脚尖走到叶龙北身边,果然发现了那些鸡的平和的白脸。 “可是……她们……”眉眉看着叶龙北。 “我发现你在哆嗦。”叶龙北说,“这大可不必。使你心惊胆战的应该是活物,面对几只死鸡心惊胆战是对她们极大的不公平。”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眉眉说。 “我这就告诉你。因为你同我一起观察过她们的红脸和耳朵,看过她们一天到晚的生活。虽然你终究没有看见那只不下蛋的鸡下蛋,可是蛋就在她的肚子里,迟早她会下,但现在你再也看不见了。你有权力知道她们的一切。” “是她们病了?”眉眉问。 “不,是我亲手掐死了她们。”叶龙北说。 “啊!”眉眉惊慌起来。 “你就要说我不该这样做了,或者要问我为什么非这样不可。我马上告诉你:一句话,为了使她们平静。大便还需要平静呢,何况她们是鸡。”叶龙北说。 “那您……” “我要离开她们。” 叶龙北把他将要离开这院子的消息首先告诉了眉眉,并对她说只有他的鸡得到了平静他才能够离开,于是他就掐死了她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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