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是这样唱的: 嘿啦啦啦嘿啦啦啦, 嘿啦啦啦嘿啦啦啦, 天空出彩霞啊, 地上开红花呀。 中苏人民力量大, 打败了美国兵啊…… 中苏人民团结紧, 把帝国主义连根拔 那个连根拔! 说到这里我有一点疑惑,也许歌词应该是“中朝人民力量大”吧,当时正在朝 鲜半岛浴血奋战。但是这首歌同时歌颂了中苏友好,怎么歌颂的呢﹖有一点是无疑 的,这儿有一个来自俄国的小乐队,三个男的一个女的,演奏电子琴、电吉他、打 击乐器,更主要的是女士的唱歌,她的歌曲分两部分,晚9时以前,她主要唱中国 顾客熟悉的50年代在中国流行过的俄国歌曲:每晚必有《喀秋莎》,必有《红莓 花开》,必有《山楂树》,有时候还有《海港之夜》(不是苏小明唱红过的《军港 之夜》)和《灯光》。《灯光》原来流行的版本似乎应该是格拉祖诺夫演唱的,描 写苏联卫国战争期间一位红军战士出发到前线前夕,从窗口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房 间里的灯光。我说那叫响亮的深情,他唱得几乎与帕瓦罗蒂一样响亮,当然,他的 声音比帕瓦罗蒂单薄,但又比帕瓦罗蒂更委婉、多情,梦魂萦绕,忧郁甚至哀伤。 我的印象是俄罗斯的男高音比意大利的要柔软些,我相信俄罗斯的历程里虽然有许 多粗犷,但本质上他们绝对是温情和浪漫的。 餐厅里的演唱到十时三十分会有一个休息,过去我只说是“休息”,现在我特 别愿意用英语“break”,就是说那是一个中断。 在一个十几分钟的中断以后,女歌手换上了袒露肩背的黑色夜礼服,开始用一 种绵绵连连的调子唱俄罗斯的摩登流行歌曲,前几年布加乔娃唱过的歌曲。从前布 加乔夫是农民起义的领袖,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里描写过他。电影《斯维尔德 洛夫》的插曲里也歌唱过他。后来,同名女子是苏维埃最后年代的一个走红女歌星。 这是一种美丽的呻吟,幸福而又忧伤,亲近而又迷茫,让你感动却又让你躲避。不, 你本来不是这样——或者应该是,呵,原来你是这样! 如果是新新的女男作家,他们会干脆形容这种新新式流行歌曲是一种发情的声 音,是求偶,是叫春,是对于抚摸和进入的期待,是性这个伟大的廉价的无所不在 之神明终于开始了中国当代文学艺术的崭新纪元的征兆。而我,宁愿意把性扩展到 万有,愿意从性到世界,愿意以对于万有的描写来表达性的吸引性的魅力,而不是 把万有理解为性,把万有缩入男男女女的内裤。我愿意将性变成诗而不是将诗变成 性的器官操作;我愿意形容这歌声是普渡的春光,是赋予世界万物以生命的魅力, 性别的魅力的和风喜雨,是一层温柔和煦的光,照耀着与融化着人们的心。 闲言少叙,这个餐馆命名为“喀秋莎餐厅”,这个命名实在太好了,有这个命 名,它的生意肯定是蒸蒸日上。我每次去吃饭都首先是为了喀秋莎这个名字,为了 这段歌曲和这歌儿代表的那个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