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走过去便听到门口一阵骚乱,原来是4个服务员和一个小伙子共同抬进 来一架轮椅,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胖得成了方形的人,他的身高与体宽似乎相同, 他的肩宽与背厚也似乎相同。他的脸孔是方形的,嘴巴、眼睛直到鼻孔都是方的, 只有眉毛和鼻梁是矩形的。餐馆服务人员抬车进门的时候他粗声喘着气,像是抬进 了一台发动机。忽然,他喊了一声,抬他的小伙子便示意服务员停下,这台轮椅停 在我的桌前了。 “你是小王!”他突然口齿清晰地说。 “你是吕明!”我也认出来了。他一切都变了,我改变的幅度也未必比他小, 但是我们都不会错过对方。比形貌更重要的是人的那股子劲。 如此这般,我也被强拉到了那大大的一桌席上。在清晰地认出了我以后,吕明 的口齿再也清楚不起来了。他极含混地谈到了他自己。几十年没有联系了,其实我 也风闻到他的一些情况:解放后他的日子很特别。以他的资历和聪敏,他本来应该 有所作为乃至飞黄腾达的,但是从50年代以来,他就为了男女“作风问题”而麻 烦不断,据说情节与性质非同一般,叫做十分恶劣,屡教不改。于是他老兄一次又 一次地受党内处分直到1959年因了“流氓罪”而被判刑。困难时期说是又平反 了,后来调到远郊区一个农场当基层干部。再后来各种运动更加激烈,大家都是自 顾不暇,他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已经无法想像这位方方的同志怎样风流成性,风月无边了。 他介绍说,宴会的东道主叫老“丢”,是姓丢还是刁还是杜还是刘以及世上究 竟有没有姓丢的,存疑。他恍惚说:“这个人可是不简单,由于间谍嫌疑,他坐过 两边的监狱,他也见过两边的领导人。他现在做中俄两国的贸易,是个大商人,除 了热核武器,你从他这里什么都买得到。如果你真的需要氢弹,估计也还可以商量。” 吕明补充说:“老丢有过几个俄国相好呢。” 我只觉得如坐针毡,但是我毕竟不应该离开多年不见的当年把我引向革命的吕 明同志,吕老。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备经坎坷。 “我不后悔……”他模模糊糊地对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