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书库>>徐坤: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第七篇 毛榛在忙着这一大套赶到一起的各种表格,一边在做着新东方教材上的题。陈 米松则一只眼睛在电脑上完成他的书稿的最后一遍统稿,另一只眼睛死盯着即将到 手的房门钥匙。 12月9 号,陈米松去安贞桥看房,决定楼层和楼号。剩下可供挑选的不多了, 一般是分数高、职位高的人首先挑选。分到大两居的队伍中,他们排到了后边,因 为没孩子,吃亏,少了一份“独生子女”分数,比同时参加工作的一家三口的人要 少几分。那天上午,恰巧毛榛要填职称申报表和相关的一系列材料,很不好填,不 能写错,不能打印和复印,一张一张全是手写,下午就要求送到所里去。 陈米松要她一道去看房,毛榛说:“我太忙了,要赶紧把这些表填完交上去。 你去看吧,看完你就拍板决定。” 她怎么能知道,这番话,竟成为她终身的痛,和永久的悔! 那个大房子,他们共同居京十年,苦苦等来的分在北三环安贞桥边的单位分的 大房子,她今生竟然连看也不曾看过一眼,从此就永久不翼而飞了。 连同她的家!她的家人!她自认为已然铁板一块的家!她自认为已然是生死不 渝的爱人! 11、12号是双休日,毛榛依旧去新东方上课。 接下来的一星期平静如水。画在毛榛挂历备忘录上的,每个小格里都只有匆匆 几个字:13号,周一,复习;14号,周二,上班。下午“星期二对话:女性话题”, 请几个当红女作家到场;15号周三,复习;16号上午,单位会议室,当代文学研究 会二十周年纪念会;17号上午,师大,取样书二十八本,“90年代文学思潮丛书”, 她是其中一卷的主编。18号周六,新东方上课。 19号,周日,1999年冬季里最冷的一天,-13℃。新东方考研辅导班最后一次 课。 1999年12月19日呵!你让我忘了今生吧,我也不会忘了这个日子。 1999年12月19日。 1999年12月19日! 第三章 1999年12月19日。 这一天,早晨起来,毛榛照旧简单喝一杯牛奶,啃了两口面包,就背上大书包, 匆匆出门了。今天是新东方考研辅导班的最后一次课。总算就要结束、脱离苦海了。 自从上了这个班以来,她差不多已经有两个月没休息过星期日,每天连续六小时的 课,就跟挣命似的。 陈米松依然酣睡在床上,睡得扁扁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睡觉从来都是很老 实。毛榛一边在镜子前边梳妆一边还在想:两个人好久没好好在一起过个礼拜天了。 今天晚上回来买两条平鱼烧着吃,好好吃一顿。电视晚上要直播澳门回归,吃完可 以横躺竖卧地歪在沙发里看。 走到书桌前收拾笔记时她发现上面放着一张纸,是昨晚陈米松打印出来的,为 她的文集做的一张详细的宣传企划方案,准备提供给出版社。这是他的职业。对他 来说,出版是个“产业”,版权是种“贸易”,整个这一套出版活动都是工艺流程。 他多次给毛榛灌输这种观念,毛榛每次都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还嬉皮笑脸说:“我 知道那么多干啥,我只管把文章写好,剩下的事,咱家有你就行了呗。”气得陈米 松也懒得跟她说。毛榛的所有的出版合同都是他代议代签,凡是有跟出版方面打交 道的事,全被他大包大揽。毛榛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他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毛榛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陈米松在电脑上一边敲字一边问她:“李越的‘越 ’字怎么写?张潘的‘潘’字是哪个潘?”毛榛在睡意蒙目龙之间告诉了他。李越 和张潘都是电视台女性节目和读书节目的著名主持人,他知道她跟她们相识,在一 起玩过,希望文集出版后能请她们帮助在电视上做一做。 毛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将是他们,她和陈米松在这间屋子里说的最后一句 话。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企划方案,见一步一步都写得很详细,不由暗暗佩服他的能 力。也没来得及多看,就赶紧出门赶车。 八点半赶到了印刷厂。人还是那么多,厂房还是那么冷。昨天上课时没暖气, 工人说管道的哪个部位临时坏了。这是严冬里的12月18日呵!暖气管子冰冷,百十 来号人靠彼此的哈气取暖,老师讲课也不敢脱羽绒衣。一天六个小时下来,毛榛冻 坏了,回到家里一头就钻进被窝,气愤地跟陈米松叨咕。陈米松也生气,绷着脸, 找出他们办公室的电话打过去,口气严肃地说:“你们怎么着?这么冷的冬天不及 时把暖气修好?是准备负责包陪学生们的医药费是怎么着?”对方连忙道歉,说马 上派人去修。毛榛猫在被窝里,从被头上只露出一个猫脸来对陈米松鬼笑,对他的 像领导一样威严的有威慑力的声音表示佩服。陈米松没说话,那意思是这只是小事 一桩,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