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二章 |
|
说说我家吧。 说说我爹吧。 说说我爷做下的关于我爹、我家的那个梦。长有十里二十里的梦。 爹是决计要把我家搬离丁庄的。丁庄已经荒凉了。荒极了。人昧衰落了。病的人,大都到了庄外的小学里。没去的,也都整日地守在自家里。庄街上冷清得难得见着一个人的动,难得听到人的说话声。不知从了哪天起,谁家死了人,也都不再贴着白色门联了。死个人,家常的事,懒得再贴了,也用不着惊天动地地去办那安葬的事。用不着亲戚朋友们来奔丧。人死就和灯灭一模样。和秋天到了树叶飘落一模样。庄子里,总是寂寞着静。寂寞着坟地里的静。新街上,已经有了几家搬到了沩县县城里,有一家搬到东京市里去。 呼哗哗地搬走了。 留下那村落和那盖了新瓦屋的院落不要了。 人走屋空了。 丁庄荒冷了。人味寡淡了。 自打我爹经了我爷要掐死他的事,他就决计要离开丁庄去。算了一笔账,真要搬到沩县或者东京去,家里的钱还差着一大笔。钱不够,爹就彻夜睡不着觉。这一夜,他在床上滚了一夜后,天刚亮就从屋里走出来,在院里站一站,又从家里到了庄子里。穿过庄子站在庄口上,看见早晨从平原东边卷过来,有一股起早熬着中药的苦味跟了来。爹就立在庄西的一块空地上,闻着那药味,知道是学校里的病人们一早起床熬药了。可在他把目光搁在那熬药升起的烟上时,爹的心里动了一下子。 砰地动一下,如谁用手在他的心里拨了一下子。 盯着学校上空那浓浓淡淡的烟,时金时银的烟,我爹冷丁儿想起来,庄里死了那么多的人,还又有那么多的热病病人都在等着死,上边是该给庄人说些啥儿的。是该给庄人们做些啥儿事情的。 哪有不说不做、不管不看的上边啊。 爹生来就是要做成大事的人。 爹是为了做成大事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才到丁庄做了我爷的儿子和我的爹。起原先,爹在丁庄不光要主管丁庄和丁庄方圆几十里的人的血,人的命。到以后,爹还要管着这些人死后的棺材和坟墓。爹没有想到他活着要主管那么多的事,他只是想着试一试。到沩县政府里试一试,料不到这一试也就试成了,像顺手一开门,日光就照进了屋子样。 爹到了沩县县城去。 爹在已经繁华无比的县城找到了高县长。高县长正是当年教育局的高局长,现在是了高副县长了。是了县上热病委员会的负责人,他和我爹说了很多话,商量了很多事。 高县长说—— 丁庄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你咋不早些来找我?你丁辉不知道我高副县长对丁庄有感情,你爹丁老师还不知道我对丁庄有感情? 爹就扭头望着高副县长的脸。 高县长说—— 凡是染上热病的,每死一个人,县上要照顾给一口棺材你们丁庄不知道?没人把这文件的精神传达到丁庄吗? 高县长和我爹坐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高县长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