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营盘 / 衣向东

第五节




    10

    苏丽趁着树五斤下部队蹲点不在家,终于鼓起勇气去医院找李茜。她想既然乱子是自己捅下的,就该由又已去弥补。

    李茜说:“他真的不想转业?”

    苏丽说:“转业对他没一点好处。”

    李茜觉得苏丽说得有道理,答应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帮助树五斤留下。当女兵的一般都有一定的背景,在部队也很有活动能力,尤其像李茜这样以美貌闻名的人物。

    树五斤蹲点结束返回机关,已近12月中旬,首长和干部部门开始酝酿转业干部名单。这天,夏一天科长以略带嘲讽的口气对树五斤说:“树干事不吭不哈的,想不到路子野哩,今年又不转了。”树五斤莫名其妙地说我有什么路子,夏科长哼了一声,说你虚伪什么,上边都给王主任打电话了,你还蒙谁哩。其实夏科长是听干

    部科的李长水说的,上级一位首长跟王主任打了招呼,要把树五斤作为人才保留下来。树五斤心里纳闷,就去向主任了解情况。

    王主任也是希望树五斤留下来的,政治部需要这么一个闷头拉车的老黄牛,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说:“能不能留下还说不准,你就好好干工作,工作干好了,组织会考虑的,不要到处跑路子。”

    树五斤说:“我谁也没找。”

    “没找?”王主任不悦地望着树五斤,“你没找医院的李茜,她姨夫能替你说话?”

    “我没找她,”树五斤矢口否认,他信誓旦旦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姨夫是谁。”

    王主任微笑着,说树干事你不要骗我,什么事情能瞒过我这个当主任的?你和李茜的传闻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提醒你注意影响,搞文的最容易犯这方面的毛病,你想在部队干就要遵守部队的纪律。当然,上边来的电话我们会认真考虑的,只是今年干部为了等房子,都不想转业,要留下你,还需要做工作。

    树五斤盯住主任说:“主任,你不必费心了,我今年转业。”

    王主任眨了眨眼,说道:“你再说一遍?”

    “我今年转业。”

    树五斤说完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王主任愣了一下,然后显出气愤的样子。王主任觉得奇怪,树五斤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现在怎么听到批评就不冷静,于是他拍了拍桌子,说道:“你冲动什么?”

    树五斤呼吸急促地说:“王主任,我该冲动一次了!”

    “好吧,你自己说要走,那就做走的准备吧,可别后悔呀。”

    树五斤出了屋,王主任仍坐在那里生闷气,但他决没想到树五斤真的要转业,只认为这无非是一时的气话,过了今天就会主动找他承认错误。

    到了第二天,机关干部都在传说树五斤主动要求转业的事,并且看见他把办公室的一些书籍也收拾回家了。王主任这才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就找宣传科长夏一天了解情况。夏科长说,看样子树干事是下了决心要走,大概因为李茜的事情无法在部队呆了。王主任就把树五斤叫到屋子里,心平气和地与他长聊了一次,说你有病其实是可以照顾的,至于你和李茜的传闻,没有什么实据,谁也不会去追究。树五斤摇摇头,突然问王主任:“留了我今年,你明年还能留我吗?”

    王主任说:“明年我在哪里还说不准呢。”

    树五斤点点头,说我们迟早都要离开军营,我十八岁的时候满怀信心地走进军营,现在因形势需要,也该满怀信心地走出军营。这是一次战地转移,我有足够的勇气投入到下一个战役中去。其实,人的欲望绝没有满足的时候,今年在部队等到了房子,明年还想在部队等调职,但是部队不是养老院,我们也不是离开部队就无

    法生活了,我转业就是想证实自己的能力。

    王主任半天没说话,最后伸手拍了拍树五斤的肩膀,说:“树干事,我平时批评你比较多,有许多批评错的地方,你多谅解吧。”

    树五斤转业的事情就在这时一锤定音了。

    后来苏丽和树五斤大闹一场,但尽管她吞了几片安眠药,要死要活地威胁树五斤,却终究没有动摇地的决心。这之后,两个人照样在一间房子里过日子。

    11

    树五斤确定转业后,夏一天和李长水心里踏实了一些,但仍不敢疏忽大意,私下里都在积极活动,增大保险系数。李长水把存折上的四千元花得所剩无几,夏科长在主任和政委之间往来穿梭,他们进行得似乎都很顺利,人们总看见他们笑容满面。

    然而,没过几天就传出消息,李长水也被列入转业名单上报了。再后来大家看到王主任把李长水一次次叫进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个眼圈红红的,脸色阴郁。

    因宣传科长夏一天留下来了,所以许多干部说是夏科长把李长水挤走了,李长水花多少钱也斗不过夏科长。李长水心里憋得慌,王主任再找他谈话的时候,竟跟王主任吵闹起来。王主任还是理解李长水的,所以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给他慢慢地讲道理,说这是组织决定的,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个人必须服从组织。李长水打

    断王主任的话,说道:“王主任,你不要说这么多好听的,你不是也在等房子吗?如果今年让你转业,你能正确对待?”

    王主任现在住的是两居室,明年就可以分三居室,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他不加掩饰地说:“我是想等明年的房子,因为我也快到站了,但是这只是自己的心愿,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李长水说:“你知道自己走不了。”

    就在李长水说这话的第三天,王主任转业的消息传到机关,政治部的干部都陆续地去主任办公室,对王主任说几句安慰话。李长水得知王主任转业吃了一惊,之后就为王主任忿忿不平,他对王主任说:“凭什么让你转业呢?”

    王主任说:“凭什么?部队的需要,老兵不走新兵不来,我们部队的建设能得到发展?”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讲什么大道理。”

    “不是大道理,”王主任对李长水笑了笑:“我和你一样,都是部队普通一兵,不是我想什么就是什么。”

    李长水不说话了,默默地去帮王主任收拾办公室的物品。

    元旦过后,转业干部开始离开部队,到地方联系工作。王主任是正团可以留京,但副团职以下的干部留京,北京市有规定,必须按战士复员,什么副营正营少校中校的,统统作废,自己在京找工作。

    树五斤在转业的去向上又与苏丽意见不一,树五斤想回老家,苏丽说,我们都是快过半辈子的人了,在哪里都一样,只是应该为儿子小帅想一想,应该给他创造一个比较好的学习环境。俩人争执不下,苏丽就说:“我们让孩子选择吧,你从来都是自己做主,能不能听孩子一次?”

    那天晚上,树五斤把小帅叫到身边,说小帅,爸爸要转业了,你是愿意回老家,还是愿意留北京?小帅看到父母一脸严肃的表情,怯怯地不敢说话。苏丽把小帅抱在怀里,轻声说:“说吧,不怕。”

    小帅勾头看着树五斤,说:“爸爸,我不想回老家。”

    树五斤点点头:“儿子,爸爸听你的,咱们不回老家”’

    之后,泪水就从树五斤的眼角流了下来。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家乡的小路在朦胧的泪水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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