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3月,27岁的陈云在上海担任中共临时中央常委,兼中华全国总 工会党团书记。 1932年12月11日夜晚,在上海北四川路拉摩斯公寓三楼四室,鲁迅设 家宴招待客人。 那时,国民党政府悬赏两万元捉拿瞿秋白。在1932年11月下旬,瞿秋白 和夫人杨之华不得不躲避到鲁迅家中。 瞿秋白夫妇在鲁迅家住了半个来月,中共地下组织派陈云前来接出他们,以便 转移到另一安全的处所。 1936年10月26日,为了纪念鲁迅去世一周年,陈云写了回忆文章《一 个深晚》,记述这个难忘的夜晚。 陈云写道:1932年阴历十一月的某一天,大约是深晚11时许了,我坐着 一辆黄包车,把戴在头上的铜盆帽挪低到眉毛以下,把吴淞路买来的一件旧的西装 大衣的领头翻起盖满两颊,由曲曲弯弯的小路到了北四川路底一路电车掉头的地方 就停下了黄包车。付了车钱,往四边一看,没有人“盯梢”,我就迅速地走进了沿 街的一座三层楼住宅房子的大门。这是一座分间出租的住宅,走进大门就是楼梯。 大约是在三层楼的右首的那间房间的门口,门上有着一个同志预先告诉我的记号。 我轻轻的扣了两下,里面就出来一位女主人。我问:“周先生在家吗﹖我是先生 要我来,与先生会面的。”女主人就很客气的请我进去。 秋白同志一切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几篇稿子和几本书放在之华同志的包袱里, 另外他还有一个小包袱装着他和之华的几件换洗的衣服。我问他:“还有别的东西 吗﹖”他说:“没有了。”“为什么提箱也没有一只﹖”我奇怪地问他。他说: “我的一生财产尽在于此了。”他问我:“远不远﹖”“很远,我去叫三辆黄包车。” 我说着,正想下楼去叫车子,旁边那位五十以外庄重而很关心我们的主人就说: “不用你去,我叫别人去叫黄包车。”说着就招呼女主人去叫黄包车去。这时候, 秋白同志就指着那位主人问我:“你们会过吗﹖”我和那位主人同时说:“没有。” 秋白同志说:“这是周先生,就是鲁迅先生。”同时又指着我向周先生说:“这是 同志。”“久仰得很”我诚恳地尊敬地说了一声。的确,我是第一次见鲁迅。 他穿着一件旧的灰布棉袍子,庄重而带着忧愁的脸色表示出非常担心地恐怕秋白、 之华和我在路上被侦探、巡捕捉了去。他问我:“深晚路上方便吗﹖”“正好天已 下雨,我们把黄包车的篷子撑起,路上不妨事的。”我用安慰的口气回答他。我是 第一次与鲁迅会面,原来不知他是哪里人,听他的说话,还多少带着绍兴口音。后 来我把秋白、之华送到了他们要去的房子里,问起秋白同志,才知道鲁迅确是绍兴 人。 一会儿女主人回头说:“车子已经停在门口。”我说“走吧”,就帮助之华提 了一个包袱,走到门口。秋白同志向鲁迅说:“我要的那两本书,请你以后交 带给我。”又指着我向鲁迅说:“或者再请同志到你这里来拿一下。”我就顺便 插口:“隔几天我来拿。”正想开门下楼去,之华还在后头与女主人话别。我们稍 微等了一下,鲁迅就向秋白同志说:“今晚上你平安到达那里以后,明天叫来 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担心。”秋白同志答应了。一会儿,我们三人就出了他们的房 门下楼去,鲁迅和女主人在门口连连地说:“好走,不送了。”当我们下半只楼梯 的时候,我回头去望望,鲁迅和女主人还在门口目送我们,看他那副庄严而带着忧 愁的脸色,表现出非常担心我们安全的神气。秋白同志也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说: “你们进去吧。”他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当我们走到了二层楼梯口,才听到三 层楼上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秋白同志自从1932年同志被捕以后,侦探到处在追逐他。病得又很重, 住在鲁迅家里已经好久了。虽然鲁迅当时也为暗探四面跟踪着,但是鲁迅终于把秋 白同志安全地保护了几个月。后来因为外面已经有些“风声”,所以我们就把秋白 同志搬到另一个地方。我们本来还要到鲁迅家去替秋白同志拿那几本书,我也很想 再去会会鲁迅,后来因为别的原因,很快地离开了上海,所以没有再去。我这第一 次的会见鲁迅也就成了最后一次的会见鲁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