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第四部 达志擦拭完最后一台织机上的铁锈抬头嘘气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经没了踪影, 暮色也已踱到了近处。他望着擦拭一新摆满了云纬这个小院的织机和动力机,快活 地咳了一声。这些机器是前天才从地洞中抬出的,擦拭它们整整用了两天时问。还 算幸运,云纬的这个小院没有引起日本人的重视,他们只在院门前留下了几个军靴 的印痕,并没有走进这个院子,更没有发现院里埋藏的机器。看来,当初决定把机 器埋在这里是对的! “来,洗洗,该吃饭了。”云纬这当儿端一盆水过来,把皂荚和手巾递到达志 手上。“锈得厉害吗?” “锈得是不轻,不过,还都能擦掉。我想,今后这些机器是再不会闲得生锈了……” 两人吃罢晚饭,天已经黑透。云纬看着达志问:“天黑成这样,还回去?”达 志把头点点:“也好,就不走了。”说罢,又朝云纬笑笑:“只是这些天住到山里, 身上脏得厉害,我怕我身上这味——” “我去烧水,咱都洗洗。” 云纬把水烧好后,先让达志洗了,这才又为自己舀了一大木盆,端进睡屋。 达志默坐外间吸着旱烟,静听着里间云纬的撩水声。那水声先是让他记起年轻 时跳进护城河撩水洗身的情景:水波、绿柳、蛙跳,一种莫名的舒坦漫上全身;随 后,那水声渐渐变成了一只猫的爪子,轻轻地抓挠着他心里的一个什么地方;抓得 他心里又痒又热起来;接下来,他感觉到小腹那儿有一个沉睡的东西在缓慢地苏醒 并开始蠕动着胀大,使得他先是站起身焦躁地踱步,后来竟不由自主地紧走两步撩 开了悬挂在里间门口的布帘。正在擦身的云纬闻声扭过脸来,淡然一笑说:“看啥, 又不是没见过,瞧,都老了,身上的皮都软塌了。”达志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 云纬赤裸的身子,猛地伸手把她抱离了水盆。 “慌啥?我身上的水还没有擦干。” 云纬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已被达志平放到了床上。她很有些吃惊:达志还很 少有过这样粗鲁莽撞的举动。她正琢磨着怎样开口问他那病好了没有,达志已经猛 扑了上来,不用问了,她几乎立即感觉到,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身子。呵,老天,你 行!你已经行了,行了,我的天呵…… 不论是对于云纬还是对于达志,这都是多年来没有过的狂欢。当两个人后来终 于从那座美丽的山巅往回返时,都对对方还有如此的活力感到了惊奇和欣喜。他们 依旧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听到了她的喃喃细语:“你今夜还像一个小伙子,可你 过去为啥……” “大约那是因为心里不轻松,心情轻松可能是做成这种事情的保证……” 一阵欢快的唢呐和锣鼓声由富隙钻了进来,两人都知道这声音来自今晚城里的 游行队伍——在这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南阳城要举行整夜的抗战胜利大游行。 胜利了! 再也不会听到枪声了! 苦难结束了! 我们终于等来了幸福! “云纬,我啥时候来把你正式娶过去?” “随你。不过你这可不是娶老婆,而是娶一个老太婆!” “我就是要娶你这个老太婆!咱们说定了,只要厂里的生产一恢复,我就来接 你!” “来辆牛车?” “想要花轿?” “当年的花轿没坐成,我真想再坐一回,可惜老了,坐花轿要让别人笑掉牙的!” “怕啥?让他们笑去,我要雇一个八抬大轿!” “算了吧你,来辆独轮车就行。” “哪能——” “可我昨夜里又做了个梦。” “嗬,梦见啥了?” “梦见我走在一个很大的花园里,园子里开满了好多白的、紫的鲜花,花园里 有许多横竖相交的黑土铺成的小路。别人告诉我你在花园里,我也听见你在园子里 说话,就沿着小路去找你,可不管沿着哪条小路走,就是碰不到你。后来在一个叉 路口碰见个身子好高的穿黑衣服的人,面孔看不清楚,好像是个花匠,我问他沿哪 条路走能遇见你,他没说话,只抬起大手朝一个木牌指了指,我看了看那木牌,木 牌上写着六个字:地府花园,无人。” “哦?” “这总不是啥不吉利的征兆吧?” “这样大年纪了,还信这?” “好,不瞎想了。我过去后,你就全力去操办厂里的事,家务事再不用你费心。” “我早这样盼了。你这身子摸着还这样——” “去!这边门前我种的那些桑树还要找人来侍弄好,日后最好再置买几个桑园, 尚家也该有个固定的蚕茧供应基地。” “还要有一个缫丝厂。” “也该有一个丝绸成衣厂!说正事哩,你这手还乱动?” “这地方还饱实着呐——我还想再买一批机器。” “你捏得我有些疼了……生产出‘霸王绸’不会要很长时间吧?” “不会!” “轻一点揉……要是真生产出了‘霸王绸’你会怎样?” “我会——” “会咋?” “会抱上你抡三圈!” “吹牛!还有这力气?” “不信就试试!”达志霍地从床上站起,弯腰要去抱云纬。 云纬一边拉被子盖上赤裸的身子一边嗔道:“疯了?” 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