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第五部 卓远瘸着左腿轻轻走到月儿的小床前时,月儿还在熟睡。月儿的一只小手握成 拳头放在被子外边,两个小嘴角一动一动,仿佛正沉在一个需要表述意见的梦中。 卓远想把月儿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怕把她惊醒,为难中他拿过月儿的小袄,轻柔地 盖住了她的胳膊。 每天早晨起床后,卓远都要先来看看月儿,尔后才能安心地去做他要做的事。 如今,他把心中的爱几乎全部倾在了月儿身上,照顾一个女孩的所有的细小的事他 都能想到,想得比妻子雅娴还仔细。他决心让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在一种没有烦恼 和遗憾的生活里度过她的童年和少年,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为护他而死的绫 绫——那个如同亲生的女儿。 他瘸着左腿向门口退去。他腿上的石膏已经拿掉,接骨的大夫没能把他那被子 弹击碎的小腿骨挽救过来,他于是走路便成了这个姿势。 他的左腿在门槛上不听使唤地碰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响动惊醒了月儿,月儿眨 巴着眼喊:“爷爷,天亮了?” “嗳。”卓远笑笑,笑容里带了一点歉疚。 “天冷吗爷爷?我要穿小袄么?”穿着红兜肚的月儿一骨碌坐起身,忙着去抓 床边的衣服。卓远这当儿又急忙走到床边帮忙。 月儿穿着停当跳下床时,卓远已拿起了梳子笑问:“今儿个头发梳成啥样?是 燕子的翅膀还是独角的山羊?” “就梳成妈妈的那个样子!妈妈不是快该回来了吗?我要让她看看,我的头发 和她的一模一样!” 卓远的双颊轻微的一抽搐。月儿至今不知道妈妈的去处。因为怕伤及她那颗稚 嫩的心,在给绫绫举行那次大规模的送葬活动时始终没让月儿知道。告诉她的只是: 妈妈因事去了远处。绫绫死后,卓远和他的学生们当然猜得出击中绫绫的那两颗子 弹来自何处,也自然能分析出这次打黑枪事件的真正原因。所以他们把给绫绫送葬 变成了一次游行示威。也许是因为担心众怒难犯怕引起更大的骚动,官方的巡逻队 才抓获了一个“持枪盗贼”并很快把他击毙…… 卓远把月儿的头发梳好时雅娴已经把早饭做出,三口人正准备坐下吃饭,在报 社值班的卓炯匆匆走进屋说:“伯,政府突然下令,要各学校立刻动员师生做好远 行准备,说要把各校迁往湖南零陵。” “哦?”卓远一愣,不过片刻后就又复归平静,“这么说,那个变化就要来了! 他们既是连学校也要迁走,那表明这座城市他们是要放弃掉了!” “咱们怎么办?” “不走!我们留下来看看另外一种制度。我们不是一直想寻找一种能给平民和 国家带来富裕和富强的制度吗?不是想寻找一种公正的民主的安宁的社会么?我们 来看看我们是不是找到了!你去告诉报社里的诸位,就说我不走了,报纸暂时停刊, 由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去向。顺便去告诉你达志叔一声,让他们先进地洞躲一躲!” 卓炯出门之后,雅娴轻了声问:“就这样定了?” “定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纪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可失望一直在跟随着我们, 如今总算有了一个新的机会让我们生出希望,我们不该放弃它!” “轰——”城中的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炸,吓得月儿“妈呀”一声扑到了卓远怀 中。 “别怕,孩子,这是钟声!是一个制造经济停顿和吏治腐败的制度的丧钟响了。 任何一种政权和制度,只要它不给人们制造平安和富裕,不给人们制造幸福,人们 就要疏远它、抛弃它,就会为它敲响丧钟……” 月儿抬起惊恐的脸,不知所以地听着爷爷的自言自语。这时候她听到了又一声 爆炸,随后看见有一股烟云腾上天去,把充满阳光的天空涂成了灰色。 “雅娴,月儿,我们也进地洞。”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