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第七部 19 尚吉利织丝厂的第一批产品——4000匹绸缎在南阳、郑州、洛阳、开封四个城 市同时上市以后,昌盛坐卧不宁、茶饭不思地等待着来自市场的消息。一切都心中 无底,万一市场不认帐货卖不出去可如何是好?那就不仅没有了再开机生产的流动 资金,也没有了再干下去的信心。到那时可怎么向爷爷交待?这可是你尚昌盛主持 办的事呀,怎么对得起这份千辛万苦恢复起来的祖业? 一连几天昌盛没敢回家睡觉,晚上就睡在办公室的那张破沙发上,守着电话等 待消息。每顿饭都是小瑾做好让旺旺送来,他常常是吃了一点就再无胃口,脸也无 心洗胡子也无心刮,心里七上八下。夜里电话一响,便惊得疯一般跳起,待听清不 是讲销售的事,又呆了一般坐在那里。这几天他真切地体验到了当一个厂长的不易。 好消息是第四天傍晚开始相继来的,先是南阳再是洛阳,后是开封和郑州相继 报告:货已销完。昌盛听罢放下电话,什么也没说,只听任两行眼泪流了下来。老 天爷总算保佑我过了这道难关。列祖列宗,我昌盛总算把事情开了头了。 也就在那当儿,门外响起一个甜润的声音:“厂长,有件事我想给你说说。” 昌盛抬头,才见是在印染房里干活的那个姑娘曹宁贞,于是急忙抬手去抹脸上的泪 珠子。 “咋了,厂长你在哭?”宁贞注意到了昌盛脸上尚未擦净的泪水,有些惊异。 “呃,不是,我是欢喜,厂里送出去的货都卖完了,我原来担心这货要是出不 了手,以后就没法再干了。”昌盛笑笑,“你有啥事?” “俺觉着咱们最近印染的那批绸缎的花色过于简单和单调,因此俺自己试着画 了两样图案,你看看有没有点意思。”宁贞说着已把两张画了图案的白纸放到了昌 盛面前的茶几上。 昌盛“哦”了一声,目光立刻被那两种图案吸住,这两种图案都是变形了的蝴 蝶,搭配的色彩也与一种彩蝶翅膀上的颜色近以,昌盛几乎立刻可以想象出这两种 图案印到绸缎上的效果:华美而高贵。“好,很好!”昌盛高兴地称赞。宁贞被这 称赞羞红了脸孔。“我要马上采用它们!”昌盛再一次审视着那两种图案,“我还 没来得及想到这个问题,我用的还是过去爷爷和父亲他们常用的图案,谢谢你帮我 想到了这件事。你什么时候学过绘画的?” “小时候跟妈妈学一点。”宁贞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学得半途而废,心里想 到的东西有时笔就是画不出来。好了,我要走了,我们的函授学校今天寄来了一批 作业,我得回家做作业了。” “等一等。”昌盛站起身去摸钱包,“按照厂里的管理规定,谁对厂子贡献了 好主意就该获物质奖励,我要奖给你一百元钱!” “不,不,俺不要。”宁贞红了脸转身飞跑开去。“你已经给了我工资!”门 外又飞过来一句。 昌盛望着在晚霞中向厂门外飘走的宁贞的背影,心里涌上了一阵感动:多好的 姑娘,该庆幸当初作了收下她的决定! 那天晚上昌盛仍然没有回家,也没把货已销出这个好消息告诉任何人,只是躺 在沙发上睡了一个美美实实安安稳稳的好觉。 第二天,市里的报纸上也出现了一则消息: ……由南阳世代从事丝织的尚氏家族创办的尚吉利织丝厂,几天前首次将其生 产的4000匹绸缎投放南阳、郑州、洛阳、开封四个城市的市场,人们怀着对这家老 字号绸缎生产厂家的信任和怀念,纷纷购买。到昨天傍晚,这批绸缎已销售一空, 购买者对这批绸缎的质量赞不绝口…… 昌盛是第二天后响回家给爷爷报告好消息的。临回家前,他先去邮局交了几千 块钱的电话安装费,后到百货商场买了一部电话机——他一直想为爷爷在床头装一 部电话,好让爷爷与外界保持联系,今天总算有能力办了。那几千匹绸缎的货款回 来,昌盛的手头就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紧张,再不用一个钱掰成两半花了。 爷爷正坐在圈椅里听收音机,看见他进屋,脸上现出少有的笑纹说:“我听广 播里说了,货都已出手,你头一脚踢得不赖,我这会儿想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 “待这一批货款回来,我想再到银行贷一点款,用这两笔钱办三桩事:一桩, 购买两台电脑控制的世界上最先进的丝织机,听说这种机器在香港就可以买到;另 一桩,再买点地皮把厂区扩大一点,新盖几间厂房;再一桩,把销售宣传搞好,学 会做点广告。” 达志闭眼想了一阵,点点头说:“中,这几条想得都在板上,用心去做就成。 记住,眼下只是站稳省内市场,要一步一个印子,甭急于求成;不过也要琢磨往北 京、上海、天津、广州这些地方销货的事情,要深谋远虑。” “我记住了,爷爷。喏,今儿个也算是一个喜日子,送你一件礼物。” “啥?” “电话机,我想为你在床头安一部电话,这样你随时可以和外界联系,也好随 时指点厂里的事情。” 达志默默看了那个乳白色的电话机一眼,随后点头说:“放这里吧。” 昌盛前脚才走,达志就让旺旺去邻院把卓月叫了来。卓月刚一进屋,达志就指 了那电话机说:“去,把这东西拿到百货商场里退了,顺便给邮局说一声,就说我 不装电话。”卓月诧异了:“装了电话多方便,如今咱南阳刚兴了程控电话,这种 电话一拿起来就可以拨通全国。”达志摇摇头说:“我听广播里讲了,装一部电话 要花几千块钱,我一个干不了啥事的老头子,为何再去花这冤枉钱?再说装了电话, 昌盛就会动不动打电话问我咋处理一些事情,我不能再扶他走路,我活不了几年了, 他必须学会自己走道。” 卓月见外爷这样说,只好点头:“好吧。” “你还在忙着安留岗上那事?”达志最看重这个外孙女,所以也很关心她做的 事情。“听说学校里让你当了副教授,你总忙着安留岗上那事,人家学校里愿意?” “我研究安留岗方形土坛的事都是在业余时间做;再说,这种研究对我给学生 讲解秦汉历史也有帮助。” “安留岗上的事眼下查究到啥地步了?” “眼下由史料已基本可以断定,墓中的那口大棺材里的女尸,是汉安帝延光四 年任城门校尉的阎耀的未婚妻王文蕊。王文蕊是时任中常侍的南阳人王康的女儿。 她很可能是和阎耀一块被杀的,因为阎耀参与了一场宫廷政变,那场政变最后被另 一派粉碎了。” “嗬,这样复杂?” “是的,历史上的事和咱们今天的事一样,都很难一句话说得清楚。” “那事情到此也就算弄明白了?” “还有三个疑点:第一,据史料记载,王文蕊的父亲王康,在那场宫廷政变中 是站在阎耀的对立派别中的,他怎么会让自己未婚的女儿和阎耀搅到一起从而丢了 性命?第二,同时出土的另一口小棺材的女尸显然是王文蕊的侍女,那位侍女为什 么也被砍了头?汉代中原可是已没有了陪葬的习俗。第三,王文蕊死后为何会筑坛 葬之?这不合当时的丧葬习俗——” “好了,月儿。”达志打断了外孙女的话,“我看你别再关心这个死去一千多 年的王文蕊了,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你总不能老这样一个人过日子吧?几十岁的 人,也该成个家了!” 卓月一听外爷这话,脸一红,眼前顷刻间闪过文革初期被她刺伤下体的左涛来。 这些年间,左涛的影子还不时在她的脑子里晃着,左涛在她心里引起的是一种失望、 气恨、愧疚、疼惜相掺的复杂感情。这次失败的爱情让她不想再去谈婚论嫁了。 “外爷,这件事不说了,我觉着现在这样过日子挺好。”说完,她怕外爷再说出不 便反驳的话,便急忙起身走了。 |